在兵部供職了十餘日後, 蕭景鐸漸漸熟悉了職方司的事務,也習慣了工作半天, 不定時上朝的新節奏。

    這日, 他照常食完公膳, 回到府中看書習字。

    蕭林敲門,給蕭景鐸遞來了一封信件:“大郎君, 您的信。”

    信封上,赫然寫着白嘉逸的名字。

    白嘉逸幾日前到京,先是到吏部述職,忙的一塌糊塗,等終於抽出空來,立刻便給蕭景鐸這些老友寫信,約他們出來小聚片刻。

    蕭景鐸正在回信,秋菊也輕聲敲響了書房門:“大郎君,方纔高壽堂傳過話來, 老夫人讓你過去喫飯。”

    在從前蕭景鐸僅有的留於府中的日子中, 老夫人極少喚蕭景鐸到高壽堂喫飯,都是由廚房送飯過來,他自己留在清澤園解決。定勇侯府各房在自家院子裏喫飯,極少數受寵的,比如表姑娘程慧真,以及蕭景虎等, 他們時常跟隨在老夫人身側, 才能被老夫人屈尊記住, 留在高壽堂用飯。像蕭景鐸這種不太討喜的孫子,向來是自己解決三餐。

    然而世事變幻,隨着蕭景鐸官職越來越高,老夫人的態度也漸漸變化起來。尤其是等老夫人得知蕭景鐸如今的官職非常厲害,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美差之後,老夫人立刻改變了府中慣例,每日晚上都要喚蕭景鐸來高壽堂喫飯。若不是蕭景鐸有公務在身,早上要點卯,午膳可以且必須留在皇城喫,老夫人絕對能把蕭景鐸的三餐都包了。

    不過,蕭景鐸看了眼天色,這個時間點,喫晚膳也太早了吧

    等蕭景鐸到了高壽堂,果然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老夫人這裏的飯還真不是好喫的。

    女眷們一天都待在後宅,除了做針線買衣服,剩下的許多時間都要在老夫人這裏消磨。蕭景鐸進屋的時候,幾位嬸母和堂妹都在,聽到侍女通報的聲音,所有人都停下說話,還有幾位妹妹站起身來,面朝着門口。

    蕭景鐸進屋後先給老夫人行禮,幾位妹妹側身避開,然後嫋嫋娜娜地給蕭景鐸見禮:“大兄。”

    老夫人對蕭景鐸招手:“鐸兒,快到這裏來。”

    蕭景鐸往上走,幾個嬸母都站起身給蕭景鐸讓座,但是蕭景鐸沒有如老夫人所願坐到她身邊,而是走在半截就不肯再向前了。

    “孫兒不敢逾越,祖母直說便是。”

    老夫人嘆氣,她就知道蕭景鐸不是這麼好籠絡的,於是對身後的侍女說:“去給大郎君看座。”

    侍女給蕭景鐸搬來了坐塌,按照蕭景鐸的指示放在側面。女眷們都坐在東間說話,老夫人身後杵着一扇八幅牡丹屏風,前面安置着一方矮塌。矮塌極大,上面擱着一頂小巧的四方木桌,木桌上置有瓜果,老夫人倚在桌子一側,另一側正坐着蕭二夫人,蕭二夫人的下側另放了一張小塌,坐着蕭三夫人。至於未出閣的姑娘們,都圍在祖母和母親身邊,撿坐塌的邊角跪坐着。

    蕭三夫人和蕭二夫人都是長輩,自然不可能和娘子們一樣擠在同一張塌上,所以蕭三夫人另外搬了一個坐塌,但是蕭三夫人的坐塌放得極近,看起來像是和老夫人等人坐在一處一樣。而蕭景鐸的座位遠遠放着,就像楚漢之界一樣和女眷們分隔開。

    老夫人看着覺得怪異極了,但是下面坐着的是朝廷六品郎官,她敢把人家怎麼樣於是只能裝作沒看見,對蕭景鐸說道:“鐸兒,你升遷是大好事,可惜這幾天我們府內事情多,還沒有時間給你擺宴慶祝。這樣吧,等三孃的事情了結了,我們就給你慶賀。”

    這麼快就說到了正題,蕭景鐸心下了然,按着老夫人希望的那樣,問道:“我這幾日忙着朝事,都沒有留意府中的動向。不知這幾日府裏在忙什麼”

    老夫人心滿意足地引出今日正題:“你三妹妹只比你小一兩歲,但是被國孝耽擱,到現在都沒把親事辦了。我和你父親商量過了,上次爲高祖守足了一年孝期,這次本該也守一年,可是三娘年紀大了,實在等不得,所以我們商量着,這次等三個月國孝過後,就將三孃的事辦了吧。”

    三娘便是蕭玉芒,蕭玉芳、蕭玉麗接連出嫁,而蕭玉芒耽擱了一會就又撞上了國孝,若是這次再守一年,那她的夫家指不定庶子都給她生出來了。蕭玉芒心急如焚,就連蕭三夫人也急得不行,所以纔來和老夫人提議,要不這次,三個月過後就嫁吧。

    蕭景鐸心裏其實不大樂意,他真心感激文宗,自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親人這樣唐突。可是老夫人說得在理,蕭玉芒只比他小一歲,他是個男子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對女子來說已經是高齡了,若是擺足了敬意守孝一年,蕭玉芒的出嫁年齡就太大了。

    因爲早些年戰亂的原因,女子普遍晚嫁,十八、十九乃至二十成親是常有的事,但是隨着承平日久,女子出嫁的年齡也越來越早,到如今,貴族圈裏十七不嫁,就要被人說道了,就算可以用國孝來解釋,但也終究不好看。更何況,蕭玉芒擔心自己再不嫁過去,夫婿就要給她搞好幾個庶子出來了

    事急從權,蕭景鐸也不能硬生生耽誤了堂妹的婚姻大事,所以不再說話。老夫人見蕭景鐸沒有意見,便繼續說起下一樁事:“三娘要嫁去侯府,夫婿還是侯府的嫡出孫子,這是頂好的親事。夫家這樣看重三娘,我們也不能讓人看輕了去,所以嫁妝一定要大辦,紅木傢俱是早就準備好的,這些不必操心,但是四季衣服卻要做新的。我琢磨着,最近長安不是時行雙面繡麼,不如我們多花點錢,給三娘辦幾身雙面繡衣服,剩下幾匹當作陪嫁帶過去,日後無論做衣服還是送人都有面子。三娘這是高嫁,我們一定要讓三娘走的風風光光纔行”

    置辦雙面繡衣服蕭三夫人眼睛都亮了起來,一迭聲道好:“多謝母親體恤,天底下去哪兒找母親這樣和善的長輩三娘能遇上您,還真是她命裏積德呢”

    蕭二夫人就有些酸:“去年二孃出嫁的時候,怎麼不見母親置辦雙面繡,現在輪到三房,反倒大方起來。”

    幾年前一位國公府夫人想在定勇侯府裏挑一個兒媳婦,蕭玉麗和蕭玉芒爲此沒少掐架,最後蕭玉芒仗着老夫人偏心二房,愣是搶走了這樁好親事。不過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隨後蕭玉芒跟着家裏去其他侯府赴宴,竟然被汝南侯府的嫡出郎君看上,回去央求家裏提親。蕭玉芒雖然住在侯府,可是真正有爵位的是她的大伯蕭英,她的父親一官半職都沒有,但是對方卻是汝南侯的嫡出孫子,這其間差距巨大,可以說這門親事比蕭玉麗搶走的還要好。畢竟,蕭玉麗只是嫁給國公府的庶房,但是蕭玉芒卻能嫁給正經的侯府嫡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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