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蕭景鐸, 請戰。”

    蕭景鐸這話剛落,立刻有許多人的視線凝聚過來。

    蕭英擰了擰眉, 回頭壓低了聲音威脅道:“相公們說話, 哪有你插話的理還不快回去”

    容珂坐在珠簾後, 隔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珠,目光澄澈, 一動不動地盯着蕭景鐸。白嘉逸站在隊尾,也擡頭看向蕭景鐸。

    蕭景鐸不曾停頓,沉穩又堅定地繼續說:“臣蕭景鐸曾擔任劍南道晉江縣縣令,與南詔交戰數次,對邊疆戰事知之甚詳。臣願意請戰突厥,爲長公主和陛下分憂。”

    他說的是爲長公主和陛下分憂,顯然是站在容珂這一方。他公開支持容珂,這是不打算再隱瞞下去了。

    這是容珂輔政的幾個月以來,除夏家外,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公然站出來支持容珂的外姓人。

    滿朝文武都覺得公主攝政是倒行逆施, 恨不得和公主摘清所有關係,生怕沾染到什麼,就此牽連了自己的名聲,就連夏家人出門在外也很少提到容珂,生怕被人誤會。而這種時候,竟然有人站出來, 公然說“願意爲長公主和陛下分憂”。

    他甚至把容珂放在皇帝前面。

    這下所有人都不吵了, 全部回頭看向蕭景鐸。

    蕭景鐸甚至聽到有人悄聲說:“他二十出頭就當了兵部員外郎, 可以預見前途無量,爲什麼要做這等事情,自毀前程”

    蕭英臉都氣綠了,他緊緊咬着牙,幾乎從牙縫裏蹦出來幾個字:“放肆,朝堂之上豈容你兒戲,還不快回去”

    蕭景鐸沒有說話,只是深深拜下身去:“請公主定奪。”

    那個下雨的夜晚,容珂開玩笑般說起蕭玉芒的婚事,她雖然提拔蕭景鐸,卻並不想暴露蕭景鐸和她有私交一事。她的提拔,更像是一種惜才,予你挑戰,予你前程,卻不想讓你參與她的事情中。

    容珂許是覺得,蕭景鐸是一個可造之材,這樣的人才應當安安穩穩地走仕途,沒有必要讓對方和自己扯上關係,白白耽誤了人家的前程。

    這種事若是擱到尋常人身上做夢都能笑醒,容珂願意提拔栽培,還不用自己表明立場站隊,無論容珂是成是敗都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這種好事去哪裏找

    可是蕭景鐸不願意。

    容珂不願意暴露他們之間的關係,說白了還是不夠信任。她想要瞞着朝臣,讓他步步安穩地在仕途中攀爬,蕭景鐸感謝容珂的這份心思,卻並不願意接受。

    他那個雨天就想說了,他願意陪着容珂共同進退。可是那天他什麼都沒說,而是選擇在這樣一個早朝日,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公開表明自己的態度。

    蕭景鐸讓容珂定奪什麼,只有這兩人心裏清楚。但是放在其他人眼中,這就是蕭景鐸好好的正途不走,非要走捷徑,這番話顯然在投其所好,想要討好公主來爭名奪利。

    這種事情誰能忍得了,蕭景鐸幾乎立刻成爲矢之衆的。

    好多人都對蕭景鐸怒目以示,站在蕭景鐸身邊的人甚至往外移了移,堅決地顯示自己不同流合污的立場。

    到處都是嗡嗡的低語聲,蕭景鐸不動聲色,不理會蕭英如何生氣,不理會兵部上官們如何跳腳,他只等着容珂的表態。

    白嘉逸從隊列後站出來,也說道:“臣在西北擔任縣官四年,熟悉西北,願意一同出戰。”

    白家故交們正在看熱鬧,冷不防聽到白嘉逸也腦抽般的說了這句話。他們嚇了一跳,連忙打眼色把白嘉逸按回去。

    凡事唯有第一個站出來的人才能起作用,白嘉逸不像蕭景鐸一樣有戰功,又是第二個站出來的,很快就被衆人打壓下去。白嘉逸還想再說,都被和白家有故的臣子們壓了回去。

    “行了。”容珂說話了,“已到正午,散朝罷。耿將軍和諸相到兩儀殿議事。”

    容珂容琅先後起身,衆臣都躬下身,恭送兩人離開。隨即,幾位宰相和耿將軍離開隊列,跟在內侍身後快步走出大殿。

    剩下的人這才能散開,朝日之後還要廊下喫公膳,往日這是極爲嚴肅的時候,可是今日,穿着各色官服的人列隊往外走,走着走着便散成三五一羣,悄悄談論今日的事情。

    蕭英快步走到蕭景鐸面前,低聲怒道:“逆子,你簡直膽大妄爲還不快隨我來,好好向衆人解釋”

    “不必。”蕭景鐸擡頭往北方看了一眼,攏平袖子道,“我要在這裏等待殿下的傳喚。”

    “你”蕭英氣極。聽到這對父子的爭執,許多人都偷偷朝他們看來,隱晦地和身邊人交換蕭家父子的消息。當着這麼多人,許多話都不好說,蕭英只能憤憤地一甩袖,拋下一句“回府後來找我”,就扭頭走了。

    蕭景鐸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白嘉逸想要過來詢問,但都被其他人攔住。果然,沒一會,大殿後走來一行穿着服帖的內侍,爲首的公公向蕭景鐸行了一禮,就笑道:“蕭郎官,殿下和諸相找。”

    蕭景鐸回了半禮,在衆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中,平靜地隨着公公離開。

    兩儀殿內,幾位宰相已經爲這件事吵破了頭。

    蕭景鐸隨着內侍走入兩儀殿,領路的公公將他帶到東殿門外,道:“蕭郎官,長公主和宰相們就在裏面,勞煩你等一等了。”

    “這是自然,多謝公公。”

    公公溫和地笑了笑,又不着神色地打量了蕭景鐸一眼,就邁着小碎步退下了。蕭景鐸沒等多久,就看到一個女官掀簾子出來,對着他輕盈地行了個宮禮:“蕭郎官,隨我來。”

    蕭景鐸進入東殿,免不了又被衆人審視了一番。

    “你便是,前幾日調到兵部的那個郎官”

    “正是。”

    一個宰相還有些印象,問道:“我記得你之前在戎州那一帶當過縣令,似乎還頗有政績”

    “回諸相,下官曾在晉江縣擔任縣丞一年,縣令三年。去年我朝和南詔開戰,晉江縣也參加了好幾次戰役,南詔第一次偷襲邊境,就是下官帶人擊潰的。”

    幾個宰相低聲討論了些什麼,袁相搖頭道:“劍南多是叢林,和西北哪能一樣能在南方中打勝仗,又不代表着能適應平原戰不妥,不妥。”

    這時候容珂說話了,她問道:“你對平原騎兵瞭解多少”

    她又黑又清的眼珠朝前看着,從中能清晰地看到蕭景鐸的倒影。蕭景鐸作爲被人議論的中心,此刻一點慌亂都沒有,而是分條逐理地說道:“臣閒暇時,曾研讀過許多兵書,對西北略知一二”

    幾天前容珂曾和蕭景鐸說過這個話題,果然沒過幾日,突厥的衝突便爆發了。那時蕭景鐸送容珂回宮,容珂舉了趙括的例子。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