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景鐸的話, 其他人也生生驚出一身冷汗:“蕭將軍,你是說”

    蕭景鐸此刻哪裏還顧得上刑訊探子, 掀開袍角就大步往軍營裏走:“若這個人果真是王庭中人, 那斥候回報的消息便是錯的。前方哪裏有什麼萬人部落, 我們遇到的分明是突厥可汗的王帳恐怕其他消息,什麼部落宴飲、全民醉酒也是假的, 爲的就是引誘耿老將軍深夜出兵,他們好提前埋伏,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竟然是這樣”親兵越想越恐怖,一時間冷汗涔涔,竟然連領口都打溼了,“蕭將軍,那我們該怎麼辦營地裏雖然還剩下八千人,但是六千餘人都是老弱病殘,能提刀打仗的不過兩千餘。”

    蕭景鐸抿緊了嘴角, 說道:“突厥可汗暫且還顧不到我們, 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剛纔出兵的主力部隊。倉促發兵,士兵疲憊,兼之不熟悉地形,夜深無法視物,若是中了突厥人的埋伏,簡直不堪設想。”

    衆人臉色都已經慘白, 蕭景鐸沉聲道:“鳴號, 立刻讓右廂軍集隊。”

    “將軍, 這是要做什麼”

    “去接應耿將軍,他們應當中計了。”

    “可是,大將軍走前分明讓我們看守糧草輜重,若是我們擅離職守,糧草出了差錯”

    糧草可以說是軍隊中最核心的東西,若是糧草出事,勢必動搖軍心,所以主帥對糧草格外重視,丟失糧草那是斬立決的大罪。若是讓朝廷知道他們拋開糧草自己出動,指不定要怎麼降罪呢。

    而蕭景鐸只是冷冷說道:“若是我們度不過今夜,全軍都會覆沒,還要糧草做什麼”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片刻後,都沉默地跑去整隊。沒一會,兩千士兵便已經披掛齊全,整整齊齊列成一個方隊。

    “將軍,三十七個戰鬥隊伍都已經集結完畢。”

    “好。”蕭景鐸翻身上馬,勒着馬繮走到全軍前方,說道,“全軍聽令,即刻隨我去救援中軍。”

    這時,蕭景鐸身後的一個親兵忍不住問道:“將軍,我們只有兩千人,耿將軍卻帶了萬餘人出去,我們要如何救援”

    耿睿在黑暗中,靠着自己多年跌打滾爬積攢出來的經驗,又躲過了一支箭矢。

    “大將軍小心”親衛牢牢護着耿老將軍,焦急地喊道,“將軍,我們中了埋伏,現在該怎麼辦”

    “集中兵力攻擊一處,我們一鼓作氣衝出去”

    親兵向外傳令,然而效果不顯,親兵有些絕望地說:“大將軍,天太黑了,根本分不清敵我,大夥不敢攻擊啊”

    耿睿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他戎馬半生,自信戰場上再沒有什麼能難道他,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耿睿一世英名,最後竟然會栽在突厥人的詭計中。這個計策並不高明,細想之下全是漏洞,可是偏偏拿準了他的心思。

    誰讓他,急於求成呢。

    此刻,威震四海的耿老將軍不說話,圍在四周的士兵之中也漸漸瀰漫出一種可怕的沉默。

    他們清晰地意識到,他們可能回不去了。

    北征軍配備了最精良的鎧甲戰刀,沿途調動軍需無數,這場戰役可謂舉國翹首以盼,然而他們卻出師不捷,此刻竟然要全軍覆沒在此處了嗎

    就在軍中衆人絕望愧疚的時候,東南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鼓聲。他們舉目朝東南望去,只見天邊出現一線火光,幾乎照亮了半片夜空。火光之下隱約能看到紅色的宣朝軍服,在火把的映襯下宛如火鳳燎原,足有七八千人之衆。這些騎兵彷彿沖天而降,他們口中喊着軍號,配合着激越昂然的鼓點,殺氣幾乎沖天。

    黑暗中處處受制的宣朝士兵都看呆了,就連突厥人也大感意外:“不是說他們戰力只有一萬人麼,爲什麼又多出七八千人”

    “援軍,他們的援軍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被圍困的士兵立刻精神氣大震,耿睿驚疑不定,他是最高主帥,自然知道薊州的軍隊行走到哪裏,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深夜前來支援可是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耿老將軍抓住時機,大聲喊道:“援軍已至,朝有火光的地方往外衝”

    深夜平原上燃火把,是靶子也是燈塔,有了這隊神祕的騎兵,宣朝士兵士氣大振,他們終於找到攻擊的方向,不再像原來一樣漫無目的地亂打,而是集中朝東南衝去。突厥可汗害怕援軍,匆匆說了句“撤”,就帶着手下逃走了。

    等到兩軍會師,被圍困的士兵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根本沒有所謂的援軍,這支沖天而降的隊伍是留守營地的右廂軍,他們每人帶了好幾只火把,在馬匹各個便利的地方都綁了火把,再加上他們一字排開,遠遠看去,這纔像是有六七千之衆。然而事實上,來兵不過兩千人罷了。

    蕭景鐸下馬,快步朝耿睿走來:“耿大將軍,你沒受傷吧”

    “先別說了,趁突厥人沒反應過來,趕緊撤”

    這一夜對許多人來說都是個不眠之夜,不光宣朝的士兵睡不安穩,就連主帳也燃燈至明。

    耿睿胳膊上掛了傷,但僅是草草地包紮了兩圈,他面色疲憊,對着全帳人說道:“這次是我判斷失誤,險些犯下大錯啊”

    堅持出戰的人都低着頭,不好意思說話。一個人看不下去,說道:“大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您年事已高還堅持出戰,不必如此自責”

    耿睿擡起沒受傷的那隻手,止住了對方接下來的話:“行了,別替我找藉口了。我戎馬半生,竟然犯下這等大錯,我死不足惜,若是累得北征軍全軍覆沒,壞了我國根基,那我真是無顏去見高祖啊”

    耿睿這幾句說得眼中含淚,周圍人無不動容:“耿老將軍”

    耿睿擦了淚,情緒逐漸平定下來,他看向蕭景鐸,那雙眼睛雖然蒼老,但精光依舊。蕭景鐸微微低頭,沒有直視耿睿,以表示尊敬,但即使如此,他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

    耿睿盯了許久,見蕭景鐸不閃不避,毫無怯意,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開口說道:“你本該留守營地,看守輜重,卻擅離職守,你可知罪”

    蕭景鐸的親兵都意外地擡起頭,臉上頗爲憤

    憤,而蕭景鐸本人卻十分平靜:“下官知罪。”

    “你雖然違背軍令,但看在你解圍兵之急的份上,便不予處罰,允你戴罪立功。”

    “是。”

    耿睿畢竟年事已高,沒說一會便露出疲色,衆人知意,接連退下,好讓耿老將軍休息。

    等退出主帳後,蕭景鐸的親兵忿忿不平地說:“蕭將軍,這次沒有全軍覆沒全靠你,這等大功老將軍不嘉賞就罷了,怎麼能處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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