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珂的目光頗有些不依不饒, 蕭景鐸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的是你的祭服。”

    這纔像話。容珂放下心,這纔有心思思考現在的處境:“現在什麼時辰了這裏安全嗎”

    “尚好。”其實蕭景鐸心裏很是焦急, 但是面對容珂, 他總不能讓容珂受着傷還擔驚受怕, 他答道,“你先休息一會吧, 現在天黑了沒法趕路,等天亮後我們想辦法到外面尋救兵。我去將洞口封住,然後回來點火。”

    “不能點火。”容珂搖頭,“外面雪已經停了,黑夜裏生火太明顯了。”

    山洞裏迷迷濛濛的,人的輪廓也柔和了很多,唯有眼睛亮的發光,蕭景鐸半跪在容珂身前,語氣異常堅定:“不會有事的。這裏是獵戶的落腳地, 他們晚上總不會一直不生火, 這裏本就偏僻,我再將洞口遮掩一下,不會被發現的。”

    容珂緩緩靠在山石上,攏緊了衣服,點頭低低道了句:“好。”

    蕭景鐸這才放心地起身,去外面尋找乾柴。雪後乾燥的樹枝並不好找, 等蕭景鐸生起火來, 就發現容珂又睡着了。

    他默不作聲地將火堆往容珂的方向撥了撥, 然後就轉頭,目光落在暗沉沉的夜幕中。

    其實蕭景鐸說謊了,這樣的雪夜,火是很危險的。然而容珂的手那樣涼,這些總比不過她的身體重要。

    蕭景鐸守了半夜,好在沒有任何意外。火勢漸頹,蕭景鐸給火堆加柴的時候,發現容珂的狀態不對。

    他趕緊去給容珂把脈,手掌在容珂額頭上探了一下,立刻皺眉:“這樣燙。”

    “殿下,殿下”蕭景鐸壓低了聲音,着急地喚她。

    容珂燒的迷迷糊糊:“怎麼了”

    “你發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有些暈”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好想睡覺。”

    “不能睡。你撐着些,我帶你出去找郎中和藥材。”蕭景鐸知道發燒該怎麼治,但是手上沒有藥材,雪山裏也不要想着就地取材,他只能冒險帶容珂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村子。

    “可是外面在下雪。”

    “沒事,不用怕,不會出事的。”

    蕭景鐸小心地扶着容珂起身,然後將她放在自己背上。容珂蔫蔫地垂着頭,呼吸都在發燙。她靠在蕭景鐸背上,突然說道:“我摔下來的時候,聽到你在說什麼了”

    “嗯,什麼”

    “我聽到你喊了我的名字,我是公主,你這是大不敬。”

    按理女子的閨名不能外傳,但是容珂不一樣,她的名字非但朝野皆知,更甚者人人都要避諱。蕭景鐸但是看到容珂落崖,着急時喊了容珂的名字,按理,確實是冒犯了。

    不過容珂的名字還是十多年前她自己親自說的,蕭景鐸莫名其妙就被扣了這麼大的帽子,他內心還真是

    蕭景鐸嘆氣:“殿下,都到這一步了,我不會拋下你不管,你犯不着威脅我。”

    容珂沒有說話,許是心思被看出來,顏面上總有些過不去。過了一會,她低不可聞地喃喃:“風好大。”

    這是確實,傍晚的時候明明停了雪,到現在卻又下起大雪來。狂風呼嘯,大雪紛飛,在這樣的深夜裏行走都困難,更別說他們倆要出去求醫。

    “冷嗎”到如今蕭景鐸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他將容珂放下,用自己的外衣將容珂牢牢裹了一圈,道:“先撐一會,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

    蕭景鐸帶着容珂在雪地裏行走,天空黑不見底,唯有鵝毛般的雪片從天上掉下。山風吹過空谷,留下嗚嗚的令人戰慄的迴響,天地之大,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踽踽獨行。

    “你說,她爲什麼要背叛我”

    蕭景鐸感覺到頸後一涼,脊背都僵硬了。“殿下”

    “我想過很多人,但從沒懷疑過她,她已經跟了我許多年。我以女子之身參政,有許多阻力,最開始的時候幾乎寸步難行。我頂着滿朝上下的壓力推行女官,讓其他女子也可以參與到朝堂大事中,我以爲她們會理解我。可是我摔下來的時候卻聽到向卉說,可惜我不是男子。”

    “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爲什麼連同爲女子的她都要背叛我”

    蕭景鐸感受容珂的淚水劃入自己後背,整個人都僵直了。

    受趙秀蘭的影響,蕭景鐸這輩子最害怕女子的眼淚。很小的時候,趙秀蘭被老夫人擠兌,她偷偷躲在屋裏哭,後來來到定勇侯府,趙秀蘭被剝奪身份,她更是以淚洗面,蕭景鐸對眼淚的陰影就此而來。等他漸漸長大,有了自保的能力,卻還是對女子的眼淚避之不及,只要能讓她們止住哭,做什麼都可以。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撞到容珂流淚。

    容珂說這些的時候聲音一點顫抖都沒有,如果不是感覺到背後的涼意,他怎麼會知道容珂落了淚。那滴淚水安靜又迅速,彷彿幻覺,可是蕭景鐸卻知道,她哭了。

    “殿下。”蕭景鐸等了一會,慢慢說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這一點無關男女。你的作爲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你註定要站在許多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度,你的所作所爲都將曠古爍今,再無人能及。那些人中有男有女,當他們擡起頭,只能看到你的存在,所以他們纔會攻擊你,謾罵你。可是你將名流千古,而他們,不過是過手的塵沙罷了。”

    容珂沒有回話,蕭景鐸就帶着容珂繼續在雪地裏走。風雪越來越大,寒意也越來越重,感覺到背後的人許久都沒有動靜,蕭景鐸顧不得許多,連忙低聲叫喚:“殿下,你還醒着嗎殿下”

    容珂呼出一口冷氣,聲音細若蚊蠅:“好冷。”

    蕭景鐸只能停下,替容珂拉緊身上的衣服:“不要睡過去,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我爲什麼覺得,我會死在這裏。”

    蕭景鐸心裏狠狠一驚,他盡力不動神色,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堅持住,我帶你離開。”

    容珂漸漸連站都站不住了,她失血過多,再加上大雪天寒,生機不斷從她身上流逝。蕭景鐸只好伸手攬住容珂,打橫把她抱起來,不斷地和她說話:“不要睡過去,還有我在。”

    然而好運終於不肯繼續眷顧他們了,蕭景鐸沒走多遠,就看到一隊黑色的騎兵從夜色中分裂而來。他們的馬蹄上抱着碎布,踏在雪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蕭景鐸的手臂漸漸緊繃,懷裏的容珂已經是半昏迷了。他的手已經握到刀柄上,卻看到這隊人馬快速朝他們圍來,爲首之人在一丈遠的地方就跳下馬,跌跌撞撞地朝這裏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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