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 容珂長嘆一聲,頗有些自暴自棄地將手腕遞給蕭景鐸:“你治吧。”

    蕭景鐸又細細把了一回脈, 接着就取過紙筆寫藥方。他刪改了幾味藥, 最後將藥方遞給屋外的侍衛, 低聲囑咐了很久。

    侍衛接了令,按蕭景鐸的要求去尋藥。蕭景鐸安置好外面的事情後, 這纔回屋去看容珂的狀況。

    這是他們倆第二次意見分歧了。第一次在太極宮裏,容珂和蕭景鐸避嫌,不想讓他摻和到她的事情中,隨即蕭景鐸便用自己的行動,向全天下表明自己的立場。這是第二次,他們倆意見不同,甚至還爆發了一場爭執。

    不過經過容珂暈倒、中毒這一系列事情後,他們倆的氛圍倒是和緩許多。蕭景鐸甚至有些感謝容珂方纔的摔倒,若不然, 他們又不知要僵持多久。

    就比如現在, 蕭景鐸坐在容珂身邊,替她壓了壓被角,終於能平心靜氣地交談。

    “我已經讓他們出去找藥材了,等藥找齊了就好了。你現在怎麼樣,好些了嗎”

    容珂靠在軟枕上,輕輕點了點頭。頓了一下, 她問道:“方纔, 你爲什麼要跟着跳下來”

    蕭景鐸知道容珂在問落崖時候的事情, 他當時看到容珂墜落,血液都要凝固了,怎麼還能想這許多不過這些話沒有必要說,蕭景鐸笑着說:“你都用罷官來威脅我了,我敢不前來救駕嗎”

    經過這一打岔,容珂也笑了。她挑了挑眉,道:“你以爲我不敢嗎”

    “你當然敢。”蕭景鐸對此毫不懷疑,“不過,現在臣還要給殿下解毒,看來臣這身官服,還能再多穿幾天。”

    “你大膽”容珂言辭嚴厲,但眼睛裏卻帶着笑,“你敢威脅我”

    說笑過一茬後,蕭景鐸慢慢進入正題:“殿下,你冒這麼大的風險,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說起正經事,容珂的神情也端正起來。她本來沒打算將蕭景鐸牽扯起來,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再避開蕭景鐸反而落了下乘。於是容珂也開誠佈公,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先不急着現身,等他們將事情鬧大後,直接殺雞儆猴。”

    “殺雞儆猴你是說江安王與和靜郡主”

    “對。”容珂點頭,“他們倆虛有其表,在這些人中實力最弱,最適合第一個開刀了。”

    蕭景鐸頓了頓,腦中推演這次刺殺的經過:“那個宮女突然發難,恐怕崔太后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時機,必會將一切栽到江安王身上。等江安王一倒,鄭王作爲先帝嫡子,便是身份最合適的親王。莫非那個宮女是崔太后的人,不然爲何會這樣巧”

    “我也想不通啊。”容珂靠在軟枕上,長長嘆氣,她又想起背叛了她的向卉。然而她的話鋒很快又銳利起來:“不過這一切,都要建立在我死了的前提下。只要我一日不死,我就不會放過他們。”

    蕭景鐸頓了一會,慢慢說道:“殿下,爲了大局,適當的犧牲確實不可避免。不過,你應當犧牲你的屬下,而不是以身犯險。天底下再沒有什麼事情,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了。”

    容珂聽完了這一番話,停了半響,也只說出這一句:“你作爲一個將軍,就說些這種話”

    蕭景鐸卻不理會,而是提起另一樁事:“人手呢要如何安排”

    “城內有十六衛,城外也有府兵,若是調兵,總是有人手的。”

    蕭景鐸看着容珂,等着她繼續說下去。果然,容珂話鋒一轉,又說道:“可是這些人和朝中牽扯甚廣,無論從哪裏調兵,總是避免不了要驚動旁人。”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但是蕭景鐸卻不急着發問。他相信以容珂的手段,在她走出這一步之前,必然已經將這些問題想好了。

    燭臺上的燈花發出輕微的爆破聲,襯得屋內越發靜寂。容珂的聲音緩緩響起:“我需要一支,只屬於我的軍隊。”

    這下蕭景鐸都驚訝了:“你這是公然挑釁整個朝堂朝中勢力糾結,相互制約,若你造出一支私兵,打破朝中的平衡,這些官員如何能饒過你”

    “我已經忍耐夠久了。”容珂神色冷靜地可怕,語氣亦出奇平穩,“朝中大事多是由宰相決定,各大世家的人也敢當着我的面爲各自爭奪利益。他們敢這樣,無非是欺我勢單力薄,既然如此,我就親自造一隻軍隊出來。我的朝廷中,不需要不聽話的臣子。”

    這些話聽着讓人心驚膽戰。任何史書都勸導君王兼廣納諫言,不可自專,容珂的這番話,可謂是和正統背道而馳。

    容珂的舉動和蕭景鐸這些年的所聞所學全然相悖,這幾乎算是暴君了。但是他聽了之後,沒過多久就坦然問道:“你想要多少人”

    當蕭景鐸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助紂爲虐,甚至他都能想到世人會如何說他,以後的史書又會如何寫他。

    他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明覺大師給他的批語,殺孽太重,有悖家宅,恐怕,這些都是真的。

    容珂也靜了靜,擡眼看向蕭景鐸,顯然她也知道這句話意味着什麼。片刻後,她緩緩啓脣:“三千。”

    蕭景鐸沉默,然後說道:“殿下,你實際點。”

    “我是長公主”容珂瞪大眼睛,說道,“我是皇帝長姐,代天子攝理朝政,一舉一動都被朝野矚目,我若是帶幾百人出現,這怎麼拿得出手”

    “三千人都夠打一場突擊戰了,這麼多人,先不說招募人手,光喫喝嚼用就不是一筆小數目。每一次打戰都耗費極大,以一國之力都不能久撐,而殿下,你要自己供着這麼多人。”

    蕭景鐸當過縣令,在軍隊中打過仗,對軍中實務清楚非常。這些對容珂來說只是一個數字,但是蕭景鐸想到的,就要詳細很多。

    容珂也知道自己不切實際,她順勢下了個臺階:“既然時間緊迫,那就先召集五百人好了。”

    蕭景鐸停了停,委婉提醒:“殿下,你若只是殺雞儆猴,其實用不着五百人。”

    “不行,再少的話不夠威風。”

    “我帶人偷襲突厥人大營,也不過帶了兩百人。若只是存心威懾,並不需要太多人。”

    “可是我和你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江安王還能比突厥可汗更難對付不成”

    “我是長公主。”容珂道,“你不需要門面,我需要。”

    蕭景鐸一時竟然接不上話來。好在這時候敲門聲響起,蕭景鐸起身去開門,好容易讓自己緩了口氣。

    容珂犟起來真是氣死人。

    “承羲侯,藥按你的吩咐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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