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這樣看着我,我不是幫你,只是不想丟了蕭家的臉罷了。”蕭月白了雲錦一眼,扭頭道。她從小便受姨娘的薰陶,一手琵琶彈得比蕭雲錦好了不知多少,雖不至於贏過那舞姬,至少不會丟了蕭家的臉。
“大姐放心,雲錦心中自有計較。”雲錦不禁莞爾,不管蕭月與荷姨娘在府裏怎麼鬧,在外頭還是明白她們都是蕭家人,只是這模樣有些彆扭罷了。
蕭月訝異地盯着雲錦的眼睛,似在考量她是不是在開玩笑,轉念一想,又釋懷了,她蕭雲錦向來是被人捧在手心裏,沒受過挫折的。
“罷了,你想去丟臉便去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蕭月往旁邊退一小步,給蕭雲錦讓出一條路來,擺擺手一副等着看笑話的模樣。她從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後回想起來,蕭月無比感激自己此時此刻維護蕭雲錦的舉動,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這都讓她在今後苦寂漫長的餘生中多了一絲依靠和期盼。
說話間,已有幾位和周宜林懷着同樣心思的貴女信心滿滿地登上摘星臺,卻又鎩羽而歸。封了一例銀子給掌事,雲錦向琴師借了一把古琴,上了高臺盤腿坐下。些許看客見雲錦抱着臨時向琴師借來的琴,皆抱着懷疑、輕視之心。
雲錦挽了挽袖口,手指輕輕拂過琴絃,琴音雖不如她素來彈的獨幽琴清澈明淨,也還算不錯。雲錦緩緩吐出一口氣,沉了沉心,皓腕輕擡,玉指波動琴絃,清清冷冷的琴音從指尖流淌,沉鬱低迴,如漫天飛雪、千里冰封,如臘梅傲骨、迎風挺立。忽而琴音急轉,冰雪消融,枯樹逢春,細竹破土,候鳥飛回,春回大地,一切宛如新生。
雲錦自小便跟着玉指娘子學琴,皆言名師出高徒,雲錦雖心不在此,但好歹在玉指娘子的嚴苛指導下練成了曲調指法嫺熟的地步。但她總歸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彈出的曲調很是空乏,缺了些意味,後來玉指娘子明瞭她是朽木不可雕,便自請辭去。前世的種種沉浮,孤寂苦楚之時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撫着獨幽,雖不至大徹大悟的境界,好歹通悟了琴曲中的境界。指下一曲陽春白雪婉轉清冷,曲中有意,意從心中起,情從曲中出,轉而曲調輕揚,輕鬆明快,柳暗花明,天高雲闊,全然豁然開朗之境。
一曲終了,琴音繚繞在這一方天地之間,遙遙傳出山際,重鳴迴響,久久不絕,這一方天地,只餘下一方寂靜和悠然繆回的曲音。雲錦施施然收腕,緩緩擡眼,眼中皆是清明之境,眼前卻是一面面或是沉迷、或是癡戀、或是驚愕的臉,以及她看不見的,山莊某個廂房中,男子驚豔的、疑惑的、探尋的神色。許久,衆人皆沉浸在餘音回味之中,或是唏噓這天地蒼茫孤寂無依,或是感慨春暖花開萬物復甦,無人願意打破這一寧靜。雲錦收琴,輕聲提醒管事,管事陡然回過神來,看雲錦的眼神多了一分尊敬。
管事一掃臺下衆人,見其皆是十分贊同之色,便宣佈今年桃花節頭名便是蕭家雲錦,又吩咐下人端出一錦盒送給雲錦。一旁的婉筠與鶯歌皆與有榮焉滿臉洋溢着驚喜之色,默默站在一旁的蕭月眉頭深深皺起,帶着十分複雜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雲錦,而周宜林一行人皆白着幾張臉悄然離開。
藏在人羣中默默聽完一曲陽春白雪的蕭懷霖也靜靜地走到雲錦身邊,他伸手摸了摸雲錦的髮髻,既是感到驕傲,又爲雲錦指尖流露出微不可查的孤寂與淒涼心疼。話語神情可以騙人,但琴音騙不了人,一個人的曲調有什麼樣的意境便代表着一個人的心境,他不禁猜測他的寶貝妹妹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她是不是經歷什麼。
雲錦對着蕭懷霖笑了笑,頓時有些心虛,她忙錯開眼打開錦盒,華麗的錦盒裏靜靜地躺着一隻流光瀲灩的宮燈,九隻銜珠鳳凰通體晶瑩剔透,羽背上雕刻這細如毫毛的彩羽,如九隻斑斕的鳳凰展翅欲飛,若是點上燈想必十分好看。
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雲錦將錦盒遞給婉筠:“我素來不愛這些五彩斑斕的東西,我見你喜歡的緊,就送給你吧”
婉筠頓時瞪大了眼睛,心中猶如波濤陣陣翻滾:“這可如何使得,這是你贏來的,我如何都不能要。”說罷堅決地將錦盒推還給雲錦。
清河郡主正看見這一幕,只覺得心肝兒一陣抽抽的疼,忙上前道:“我也喜歡的緊,既然你們都不要,不如送給我吧”
雲錦眼疾手快地將錦盒塞進婉筠懷裏,笑道:“郡主身份尊貴,有什麼喜歡的自會有人前赴後繼地送上,怎麼會看上我們這些小玩意兒。”
清河白了雲錦一眼,嘟囔着小氣,但並沒有想要奪人所好之意。
蕭懷霖見婉筠依舊十分糾結的模樣,忍不住勸道:“既然妹妹送你了,你便收着吧你也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向來說一不二。”
婉筠感動連連地撫着宮燈,眉宇間皆是喜愛之色。
談笑之間卻沒人注意到,雲上坊舞姬娉婷已然走進,她朝着雲錦緩緩拜下:“蕭小姐,娉婷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蕭小姐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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