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墓地銷售那些事 >第六十四章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下王美麗的“人造器官”,不過被皮蛋重重在手上拍了一巴掌,“規矩四”

    我差點不小心又壞了規矩,對着眼前“睡着”的女人輕輕鞠了一躬,口中唸唸有詞道:“要有敬畏之心”

    等待在弔唁廳的家屬們看見推着水晶棺的我倆進來以後,氣氛頓時凝重了下來,而爲首的那個中年女人幾乎是癱倒在了她老公的肩上,她低聲哭泣並捂着眼,不敢往這裏看一眼。我明白她此時的心情,她再也不想看見昨天那血淋淋的一幕了。

    “丫兒”中年女人的老公輕聲呼喚着自己的女兒,激動的聲音也引得她往水晶棺瞟了過來,但她的表情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原本淚水覆蓋的面龐上此刻竟展露出了一絲幸福般的笑容,她撲在了水晶棺上,不停地呼喚着,“丫兒,這是我的丫兒,這就是她”

    這個女人淚如泉涌,突然緊緊握住我的手跪了下來,顫抖的嘴裏不停地對我說着:“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這就是我的丫兒”

    面對這突然的一幕我也震驚了,趕緊把她扶了起來,嘴上回應着:“沒事的,沒事的,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個職業的神聖。

    女人被家屬們攙扶着坐了下來,而她的老公卻把我拉向了一邊。

    “謝謝你,昨天看到丫兒的那樣我們本來都沒有抱什麼希望,但但想不到你們竟然真的可以把她化得像健康時那麼漂亮。自從丫兒病了以後,我很久都沒見她這樣漂亮過了”

    她老公說着話顯得有點激動,哆嗦的手從口袋裏摸了半天,拿出一個褶得皺巴巴的紅包塞進了我的手上感激涕零地說:“謝謝你,謝謝你”

    “別,別,這不用”我推辭着,但這個男人很堅決,不論我怎樣推脫他都要把這紅包塞給我,他見我一直不收,索性直接把紅包塞進我的衣兜裏轉身離去了。

    “哎大叔”我剛想追上去,一個人把我拉了回來,是妞妞館長,不知道他爲什麼阻止我,我爲難地向他指了指手中的紅包。

    妞妞點了點頭,“裝着吧,人家給你的。”

    我說:“這怎麼行,這種灰色收入我們怎麼能要”

    妞妞輕嘆一口氣,“天南啊,你還是對這個行業不懂,大多數時候昧良心的錢不能收,而有的錢收了其實也是對別人的成全。”

    我不懂了,納悶地看着他,“這什麼道理啊”

    妞妞語重心長地說:“其實吧,有時候成人之美也算美這種時候你成全了他,他的心裏會更加好受。”

    “這”我對這道理不置可否,我打開紅包看了看,十張一百元的,突然靈感一現我想到了一個即可遵循自己原則又可成全他的辦法。

    弔唁儀式很簡單,並沒有什麼過多的複雜流程,而這位叫丫兒的逝者的家屬們並沒有選擇那些繁瑣的額外收費項目,由此可見他們的經濟也並不是很富裕。但在整個弔唁環節有一件事令我感到很不舒服,丫兒的母親哭成了一個淚人,她的父親沒有哭,不過我還是能看得出來這是在強忍着痛苦,但有一個男孩,大概也就十幾歲的樣子,他不僅沒有哭,反而時不時的還要來水晶棺旁邊添個亂。

    “姐嘿嘿花”這個男孩看着丫兒手中的鮮花,竟直接上手去撥弄了起來。

    原來這個小子是逝者的弟弟,一看就是平時被慣壞了的樣子,我趕緊上前制止了他,但他卻不耐煩地用指甲蓋狠狠地掐了我一把,頓時我的手上被這小子掐出了兩個深深的指甲印。

    “你走開別碰我”這小子竟然抓起他姐姐手中的花向我砸了過來,我閃身一躲,花砸向了我身後靈壇中的遺像,還好皮蛋眼疾手快扶住了遺像,不然這下子肯定鬧出大事來。

    “對不起,對不起”丫兒的父親忙過來連聲道歉,連哄帶騙地把他小兒子帶離了人羣,我望着他父親微駝的背影,心裏無限的感慨,這熊孩子無法無天了。

    直到弔唁儀式結束,這個熊孩子都自己一個人在外面這裏摸摸那裏轉轉,圍繞着我們做禮儀用的電子禮炮稀罕得不得了,我經過他旁邊時這小子竟然還招手讓我過去給他擺弄擺弄,我理都不想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去了財務室。

    妞妞爲了節約成本沒有僱傭財務人員,誰負責接待誰去收款,而今天負責接待的人,就是我。

    從弔唁儀式結束到火化,中途大概有一個來小時的時間,剛纔給我紅包的那個父親這時走了進來,他說:“小夥子,算一下費用吧。”

    “哦,好的,您先坐一下。”我倒了杯水遞給他,拿出計算器在上面加加減減着,這時他從懷裏掏出一箇舊手帕,裏面包着許多的零碎票子。

    結費用時他感到有點不對勁,於是問我:“是不是少算了”

    我擺了擺手,“沒少算,都在這呢。”

    其實我確實在每個項目裏擅自扣除了幾百元,加起來剛好是一千元整,也就是剛纔他給我的紅包的錢。

    他拿起結算單對照了一下,沒有發現其中的貓膩,不過這讓我突然對這個看起來普通甚至顯得有點窮困的男人產生了一點好感,於是我也說了句不該說的話。

    “大叔,我覺得今天回去以後你該好好說說你小兒子。”

    突然被這樣一說,大叔看着我問道:“怎麼”

    我說:“其實要我說吧,雖然逝者是您女兒,也是他的姐姐,但這種地方就應該對逝者有一顆敬畏之心,不能像他那樣那樣額,放肆。”

    不知道我哪句話突然說的不對了,這個大叔突然沉默了下來,而當我再次觀察他時,竟發現他的眼圈越來越紅,頭越埋越低,直至蹲下來在了地上,抱着頭髮出哽咽的聲音。

    我趕緊過去關上了門,蹲在他旁邊安慰道:“大叔,我知道剛纔儀式的時候你都在強忍着,好了,這裏沒有別人,你就當我不存在,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

    也許這種兩個大男人把自己鎖在屋子裏偷偷抹淚的行爲在外人眼裏看起來很奇怪,甚至有點可笑,但在於失去至親的痛苦上面,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甚至是一條狗,他們感受到的痛苦都是一樣深刻,一樣悲傷,甚至男人因爲失去至親而要承擔來自於家庭的壓力會更大一些,但往往這時候男人是不可以哭的。

    大叔抹了把眼淚,把更多的痛苦嚥了回去,他喝了口水對我說:“謝謝你小夥子。”

    我扶着他坐回了椅子上,“不好意思,不該在這種時候和你說這些話,況且這都是你的家事我也不該多嘴”

    大叔沒有正面回答我,他卻說了句很奇怪的話,“小強他從小就有腦癱智力相當於三歲孩子的程度。”

    “什麼”我問道。

    大叔拿目光指了指窗外弔唁大廳處正在對着電子禮花看來看去的那個熊孩子,我頓時明白了。

    這個熊孩子叫小強,是他的小兒子,丫兒是他的大女兒,而剛纔在弔唁大廳小強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受到病症的影響。

    “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兒子有這病,我以爲他就是任性了點”我歉意地對他說着,不過他後來說的話更令我難受。

    “小強從小就喜歡他姐,什麼時候都粘着丫兒”

    大叔回憶着孩子過去的事情眼圈又紅了起來,“但自從去年丫兒被查出來尿毒症以後,整個家都變了樣。”

    聽到這個病我不禁也爲之動容,他繼續說:“丫兒那個病根本治不好,又遭罪,本來都訂婚了的婆家人因此也毀約了。”

    “所以她在絕望之下”我小心翼翼地問道:“自殺了”

    大叔搖了搖頭,“丫兒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姐姐,有什麼好喫的,好玩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弟弟,她這次想不開倒不是因爲這些事”

    “那是因爲”我問道。

    大叔低着頭,雙手插在頭髮裏,“是因爲丫兒知道自己的病花錢也治不好,她不想拖累這個家,自打前幾天她知道我們把房子賣了準備給她治病以後,整個人都變了樣。”

    “後來”大叔顫顫巍巍說道:“後來我們昨天在醫院裏看到了她的遺書,才明白丫兒這麼做,就是想讓我們把錢省下將來給小強治病,延續這家裏唯一的香火”

    聽到這裏我沉默了,想不到一個人爲了自己的親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大叔略帶自責地自語說道:“怪我不夠有本事”

    “這不怪你。”我對他安慰地說道:“你已經做的夠多了,生死這種事情本就無償,我想你的孩子們也不會這樣想的。”

    大叔苦笑着搖了搖頭,“等將來你有了孩子以後就知道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怎樣,今天還是謝謝你們了,這麼久了我第一次和人聊這些事情,心情好受了不少,再見了小夥子。”

    大叔挺了挺腰,在我的目送之下回到了家屬之中,他那個腦癱的兒子見到父親一蹦一跳地迎了上來,而他也親暱地摸了摸他兒子的頭。

    這個像山一樣的男人又在他的孩子面前變得無比堅強,而這時只有我才知道他身上揹負的那些沉重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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