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止從未覺得一個夜晚如此短暫。他太累了,也睡得太沉,當斑駁的陽光透過密集的枯木枝與半掩的窗戶照在他臉上的時候,他才恍然醒了過來,而時間,居然已經這樣一晃到了正午。
大概是因爲仍在幻術的影響下,他的腦子一片昏昏沉沉。自從擁有了“鬼使”的身份之後,他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無論是戰場上的鐵馬戰戈,尖叫嘶吼,還是江湖中的勾心鬥角,詭計陰謀,都讓他不敢有絲毫的放鬆。但今天不同,雖然還未緩過神來,那一夜沉睡卻讓他恢復了所有的精力。
就像被催眠了一樣。
“你醒了。”
葉止一恍神,這才發現師之然就在他的身邊。
“幻術”葉止問道。
“嗯。”師之然點頭道,“只是想讓你快點恢復精力,我們還要要事。”
“你應該告訴我一聲,至少”
“沒有必要。”師之然打斷了葉止的抱怨,揮手丟給他一套衣服,說道:“我不喜歡什麼事情都經過別人的同意,穿上。”
葉止下意識地接過。他的手中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灰色長衫,用料樸素,毫無裝飾。但衣服的背後加蓋了一層厚厚的布料,伸手向裏一探,背後還有兩個暗袋,一長一短。縫合細密,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葉止一下明白過來:這是易容術士常用的“僞裝”。
這套灰色長衫看起來平平無奇,但那兩個暗藏的深深口袋,卻可以用來藏住兵器、暗器,甚至是毒藥和火藥,除非被貼身搜查,否則極難用肉眼看出端倪來。這種外裝在江湖中並不常見,雖然簡單,但也只有易容術士在僞造各種身份的時候常常用到。
“別看了。我這裏沒太多男人的衣服,坐下,我給你換個身份。”師之然一點不給葉止反應的時間,拉開座椅,一把便將睡眼惺忪的葉止推了過去。一旁的桌子上,各種僞裝、藥品、面具、刀具一應俱全,統統都是易容術士改變容貌要用到的傢伙。
“你也需要要用到這些東西”葉止提起其中的一件滿是皺紋,白髮蒼蒼的人皮面具,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記得你轉眼之間便能改變容貌,甚至變換衣着對吧你是怎麼做到的”
“天賦。”師之然冷冷丟下一句。
“天賦就這麼簡單”葉止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了一些,更認真地問道:“我不相信天賦,光有天賦的人,不可能在這人心險惡的江湖中活下來。你不僅會使用幻術、易容,甚至還能操縱黑影我早就想問了,你難道也是魔教的人。”
“師家人的血統裏,有的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東西。天賦無用這只不過是無能庸才的推托之詞。”師之然撇了他一眼,“和你說了也無妨。你這人,第一眼看是個狠角色,但第二眼嘛”
“第二眼”
“第二眼,便知道你單純得很,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師之然淡淡地說道,一把掙脫開葉止,將一隻纖細蒼白的手臂伸到他的面前,只聽“呼啦”一聲,一團黑影從她的手掌中如同火焰一樣升騰而起,慢慢凝成一隻鬼爪的形狀。
“懂了嗎。”還未等葉止再多看兩眼,師之然已經將黑影收回,冷冷看了他一眼,“黑影並非我的能力,同樣,易容也不是。”
葉止愣了半晌,猶豫着說道:“是模仿”
“不算太笨。”師之然拿起一把小拇指粗細的短刀,回答道:“你知道的夠多了,小心惹禍上身。”
葉止一笑,擋開小刀:“想要我性命的人可多了去了。”
“想殺你的人和想殺我的人,可並非是同一種人。”師之然說着,動作一頓,一刀削去葉止一半眉毛,“想殺你的人,無非是想要復仇的蠢材,光憑一腔熱血,自然不是你與那柄狂刀的對手。可想殺我的人,想要的卻是我的天賦,那些人藏身的黑暗,即便是你都無法想象”
“闊別山莊。”葉止一挑眼睛,就這樣看着師之然。
“住嘴”果然,女人的手一抖,失手將葉止的另外一半眉毛也削了下來。這小刀又鋒又利,在他的眉間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一滴血珠顫了半晌,滲了出來。
師之然也愣住了,她甩手一把丟下小刀,第一次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不必激我,你過往的那些事情,我也並非一無所知你我雖是盟友,但不必將對方逼到這個地步你要是再這般咄咄逼人,現在就滾”
“這就是你的極限”
師之然聽了,呆了片刻,突然笑道:“你是故意的”
“我的半條命在你的手裏,我要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裏。”葉止伸出手指,抹開眉間的血珠,說道:“你知道我何時會疲得拿不動刀,我也知道你何時會怒得站不穩腳,我們扯平了。”
“這纔不是我的弱點。”師之然冷哼了一聲,笑容綻開:“我從不會失去理智。”
“那你就以爲自己就抓住我的弱點了嗎”葉止同時一笑,“鬼使從不會拿不動刀。”
兩人沉默了片刻,對視的目光之中,誰也沒有退讓。
“也好。”卻是師之然首先移開了目光,她背過身子去,攏了攏頭髮,說道:“希望你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
“你大可放心。”
“別說話了,我來給你易容。”
師之然轉過身來,一頭漆黑的長髮已經被她束在身後,露出修長的脖頸和柔軟的耳垂來。眼光從她的身後照進來,擦過她有些蒼白的皮膚和細膩的嘴脣,一瞬間讓葉止有些發愣,幸好他很快反應過來,一剎便挪開了眼神。
這也是幻術嗎葉止問自己。
“閉上眼睛。”突然間,那個聲音趴在他的耳邊,像咬住了他的耳垂一般輕聲漫語。葉止心中咯噔一聲,就好像是有什麼被抓住了一般。
“別動,你知道,這是有些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