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很是委屈，說道：“我不敢糊弄幾位客官，咱們這小碧螺春確實是用草葉子泡的，我們從來也沒欺瞞客人呀。”
這時，老闆見夥計和客人起了爭執，急忙跑了過來，滿臉堆笑，說着客氣話，讓石正峯、七彩他們消了怒氣。
老闆說道：“五位客官，你們可能是從大城市來的，不知道我們這小地方的情況。我們這縣城裏還算好的呢，老百姓起碼還能喫一口飯，縣城外面的農民都喫糠咽菜，還餓死了人呢。你們能在這喝口‘小碧螺春’，說句實在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石正峯聽老闆說得在理，見老闆那副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便緩和了語氣，拱了拱手，說道：“老闆，是我們不明事理，對不住了。”
老闆拱手還禮，說道：“客官客氣了，小二，給五位客人一盤精緻的點心，別記賬，算咱們贈送的。”
石正峯說道：“怎麼好意思讓老闆破費呢，一會兒結賬的時候，我們給點心錢。”
石正峯、七彩他們又坐了下來，喝着草葉子泡出來的“小碧螺春”，齜牙咧嘴，直吐舌頭。
七彩放下茶杯，說道：“算了，不喝了，我等着喫點精緻小點心吧。”
過了一會兒，夥計把精緻小點心端來了，七彩、大牛他們是大失所望，狗屁精緻小點心，是一盤粗糧窩頭嘛。
石正峯拿起了一個小窩頭，說道：“鄉村都餓死人了，這香噴噴的窩頭，還塞着一個大紅棗呢，自然當得起‘精緻’這兩個字。”
七彩、大牛他們不吭聲了，喝着“小碧螺春”，喫着“精緻小點心”。
過了一會兒，一羣人聊着天，走進了茶館。石正峯看了一眼，這些人都是工匠，渾身髒兮兮的，雙手滿是老繭，也是辛苦討生活的人。
七彩、大牛他們沒把“小碧螺春”、“精緻小點心”沒當回事，那些工匠看着，卻是直流口水。
工匠們挑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要了一壺最便宜的茶水。其實，那已經稱不是茶水了，只是有一點點味道的水了。
這些工匠都是出苦大力的，休息之餘，喝一點有味道的水，很是解乏，很是享受。
喝了幾口水之後，工匠們開始聊天，這些工匠看着不起眼，聊得卻都是大話題。
“老王，聽說前些日子左縣有一些農民不肯交稅，把官吏都殺了，還要攻打縣城呢。”
“哼，這些賊，抓住他們之後，應該把他們都點天燈了。”
“我看把他們點天燈都是便宜了他們，應該把他們全家都判刑，男的殺死，女的賣到外國去。”
“說得好，對付那些忘恩負義的賊，該狠狠地整治，絕對不能手軟！”......
聽着工匠們的話，石正峯呆若木雞，掏了掏耳朵，心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這些工匠在說什麼呀？
論身份，這些工匠都是底層人，都是老百姓。但是，當他們聽說有老百姓反抗官府暴-政的時候，不僅不支持那些勇於反抗的老百姓，反而站在官府的立場，對反抗百姓斥責謾罵。
石正峯心想，這些工匠是出於某種目的，在這說假話？但是，看他們那副樣子，說的話好像是發自肺腑的真話，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想來想去，石正峯想到了一個可怕的詞語——洗腦！
這些工匠已經成功被洗腦了，不僅自己美滋滋地當奴才，還對其他奴隸爭取自由的行爲，深惡痛絕。奴才當到了這個份兒，也算是當到了極致。
奴才，是心甘情願的，而奴隸是迫不得已的。
石正峯看着那些侃侃而談的工匠，不知該怎麼評價他們，可憐乎，可悲乎，可笑乎，可恨乎？
石正峯、七彩他們喝完了小碧螺春，喫完了精緻小點心，叫來夥計結賬。結賬的時候，石正峯多給了夥計幾個銅板當做小費，夥計高興得一張臉都笑成了花，一個勁兒地向石正峯道謝。
石正峯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哥，我問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青山在哪？”
“青山，什麼青山？”夥計眨着眼睛，有些茫然。
石正峯說道：“是關押犯人的青山。”
夥計渾身一顫，驚恐不已，慌忙把小費還給了石正峯，扭頭跑。
“哎，小哥，小哥，”石正峯越是叫喊，夥計跑得越是快速，一頭鑽進了後面的茶房。
石正峯、七彩他們走出了茶館，石正峯向詢問路人有關青山的情況，但是，過往的路人見石正峯他們是陌生人，沒等他們開口，像避瘟神似的，遠遠地避開了。
石正峯無可奈何，說道：“他媽的，這是個什麼鬼地方，人們連和陌生人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嗎？”
這時，噹噹噹！......城樓響起了悠揚的鐘聲，街的行人聽到了鐘聲拔腿跑，行色匆匆，商鋪都關門了，家家戶戶都扶老攜幼，走了出來，在家門口橫平豎直，站成隊列。
過了一會兒，所有人都在路邊站成了隊列，只有石正峯、七彩他們五個人還愣頭愣腦地站在路間。
一個小軍官帶着幾個士兵走了過來，指着石正峯、七彩他們，叫道：“你們愣着幹什麼，學習的時間到了，不知道嗎？”
“學習的時間？學習什麼呀？”大牛呆呆地問道。
小軍官掄起鞭子，抽在了大牛的身，叫道：“你他媽是真傻還是假傻，作爲行家的子民，每天都要學習，你不知道嗎？！”
大牛捱了一鞭子，勃然大怒，想要擰斷那小軍官的脖子，石正峯攔住了大牛，對小軍官說道：“軍爺，我們原本是范家的百姓，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您見諒。”
爲了取得小軍官的好感，石正峯偷偷地拿了一塊銀子，塞給了小軍官。
人不認人，錢認人，拿了石正峯的銀子之後，小軍官的態度果然好轉，說道：“既然你們以前是范家的百姓，那不知者不罪。我們家主有規定，每天午時，只要鐘聲一響，所有人都要以保甲爲單位，開始學習。”
石正峯說道：“我們現在出門在外......”
小軍官擺了一下手，說道：“沒關係，出門在外也不能耽誤了學習嘛，你們跟我來。”
小軍官把石正峯、七彩他們帶到了一家客棧門前，整座縣城只有這麼一家客棧，所有持有路引的外地人都住在這家客棧裏。
此時，外地客人們都在客棧門前排好了隊列，小軍官對石正峯揮了一下手，說道：“你們到隊伍後面站着去吧。”
石正峯、七彩他們在隊伍後面站好了，心想，這個行躍又要搞什麼花樣？
手握絕對權力，行躍可以肆無忌憚地任性，他某一天心血來潮，說人們每天都要接受學習，於是，第二天，行家的領地內，掀起了學習的“熱潮”。某一天，行躍說殘疾人看着令人不舒服，影響行家的光明形象，第二天，居住在城裏的殘疾人統統被趕到了鄉下去。
行大人放個屁，領地裏能響三天雷，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英雄啊。
石正峯、七彩他們站好了之後，小軍官站在了隊伍的前面，開始爲他們這些外地人講課。行躍規定，每一保都要設一個講師，每天爲老百姓講課，教授他們學習。
小軍官一臉嚴肅，揹着手，大聲問道：“你們喫的是誰家的飯？”
石正峯、七彩他們周圍的那些人立刻齊聲應道：“喫行家的飯！”
小軍官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又問道：“穿誰家的衣？”
“穿行家的衣！”
“在這世，你們和誰最親？”
“爹親孃親，也沒有行大人親！”
“如果沒有行大人，你們會怎麼樣？”
“如果沒有行大人，我們會像宋國人、衛國人一樣，家園被毀，親人被殺，妻子兒女受到敵人的凌辱。”
“很好，行大人像是天的太陽，照耀着我們，保護着我們，我們要懷着一顆感恩的心，一二三，唱！”
“沒有行大人，沒有我們的幸福生活......”人們扯着嗓子，唱起了歌，這歌聲一羣蒼蠅發出的嗡嗡聲還要難聽。
石正峯、七彩他們都是哭笑不得，原來行躍所謂的學習是洗腦。
“謊言重複三遍是真理”，行躍是信奉這句話的，他不斷地向老百姓灌輸，只有保住他行家的江山千秋萬代，老百姓才能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沒有行家的庇佑，老百姓都要被“敵人”殺死。
石正峯心想，行躍的愚民政策會矇蔽一部分百姓，但是他不能矇蔽所有百姓吧？有的百姓會不會在想，沒有你行家的統治，換了趙家、魏家、韓家來統治，我們或許會活得更好吧。
反覆灌輸，偷換概念，這是行躍對付老百姓最擅長，也是最得意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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