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面具(上) >第十九章
    旁邊的一位大姐打趣道:“說得這麼熱鬧,哪天你給做一頓,我們嚐嚐。”

    “其實,我也不靈,這都是我媳婦說的。”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鬨笑。李春秋一邊隨着隊伍往前挪,一邊繼續和同事們嘻嘻哈哈地說笑。然而,他的心思並不在此在軍統訓練班,他早已經練就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剛纔,一進食堂的大門,他就注意到丁戰國已經坐在圓桌旁喫上了。按照平時的習慣,丁戰國都是磨蹭到最後才進食堂,號稱節省時間不用排隊。今天這麼早就喫上了,說明一會兒還有更重要的事。他的身邊坐着車隊的郝師傅,倆人交頭接耳地說個不停,應該下午要用車。

    打飯的隊伍慢慢往前挪,李春秋離丁戰國的桌子越來越近,漸漸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只見丁戰國一邊往嘴裏扒拉着米飯,一邊對郝師傅說:“不急,我下午用,來得及。”

    “行,喫完你就跟我去車庫吧,預備個啥樣的”

    “吉普吧,能爬坡就行。”

    “出城啊”

    “對,暖和嗎”

    “吉普車都那麼回事。不過有輛美國的,帆布特別厚。”

    “行。”丁戰國已經狼吞虎嚥地喫完了米飯。他端起湯喝了一口,接着,對郝師傅說,“西山。你幫我算算得多少油,來回。”

    “算那幹啥”郝師傅不明白。

    “我這是私事,用多少油,我自己交錢。”

    郝師傅左右看了看,湊到丁戰國耳邊小聲說:“真交”

    丁戰國一本正經地回答:“規矩就是規矩,不能破。”隨後,他也左右看了看,小聲地對郝師傅說:“治安科的老喬,因爲漏點油,當着一幫小年輕劈頭蓋臉地挨訓,這種丟人的事,你幹哪”

    郝師傅點點頭,說道:“一會兒看看油箱,臨走,我給你開個條兒計數。”

    私事,西山,沒別的事兒,一定是到了妻子的忌日,丁戰國上山去掃墓。上山掃墓,會不會帶着美兮李春秋心裏一緊。

    “李大夫,肉已經沒了,要不我給您在米飯上澆點兒肉湯”沒留神,李春秋已經走到了打飯窗口,食堂大師傅好心地問道。他點頭說了句“好”,再擡眼,圓桌旁已經沒人了。

    爲了甩開一起來喫飯的小李,李春秋喫得比平時快一些。飯後,他繞到車庫門口,隔着玻璃窗朝裏面看了看。一輛美國產的吉普車就停在最前面,車牌照上寫着“2935”。

    走出公安局大門,一陣冷風吹過,李春秋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這感覺有些熟悉,開車拉着老孟進山那天,風也是這麼大。就是在那天回來的車上,丁戰國第一次跟李春秋說起了妻子和女兒的往事。他還記得有一瞬間,丁戰國的眼圈紅了,緊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

    再粗糙的人也有動情的時刻,而這一刻也許就是他致命的弱點。李春秋又想起李唐纏着要坐汽車去上學的那個早上,美兮在車上摟着丁戰國的脖子李春秋搖了搖頭,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隨後,他穿過馬路,一挑簾子進了一家小賣部。

    店裏就一個女掌櫃,見李春秋穿着制服,殷勤地站了起來。李春秋早已在不經意中掃視了貨架,開口說道:“給我瓶酒,前進牌的。”

    女掌櫃回頭在貨架上了找了找,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就前進沒了,我得去窖裏拿,可能得一會兒。”

    “沒事,你要是信我,我幫你看着店。”

    “這是哪兒的話,你們公安局的我都信不過,還能信誰去”

    女掌櫃說着,戴上帽子和手套,從裏屋走了。李春秋沉吟了幾秒鐘,伸手拿起桌上的話筒,撥了幾個號。

    電話等待接通時,李春秋有點兒緊張,他不自覺地望向窗外。馬路上,有一對父女從不遠處走來。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可能是走累了,纏着要爸爸抱。男人勸慰了一會兒,抵不過女兒的撒嬌和耍賴,只得抱了起來。小女孩如願以償,抱着爸爸的脖子蹭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指向前方。李春秋眼神一恍,突然覺得那女孩就是美兮。

    “喂”此時,電話的另一邊傳來魏一平低沉的聲音。

    李春秋猶豫了一下,對着電話說:“老魏,是我。你要找的那個親戚的資料,我查過了,他”李春秋的嘴脣微微抖動了一下,“還沒有找到,抱歉。”

    掛斷了李春秋的電話,魏一平走到桌子旁邊。陳彬正在上面攤開一份哈爾濱市區地圖,他邊整理地圖的邊邊角角,邊問道:“他那邊有進展嗎”

    魏一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盯着地圖看了一會兒,反問道:“你的消息準確嗎”

    “查實了。他老婆當年死在日本人手裏。光復以後,遺骨被遷到了西山公墓。”說着,陳彬把兩顆圖釘分別按在公安局和西山公墓兩個位置上。

    魏一平俯身看着地圖,手指先後順着幾條不同的路線,從公安局移動到西山公墓,最後停在一段公路線上,然後開口說道:“也就是說,無論他走哪條路線,這段路都是他的必經之地”

    “沒錯。”

    魏一平點點頭,從帽鉤上拿下帽子:“走吧。小時候,我父親常帶我去看殺豬。那些屠夫在殺豬前,總是要先看看屠宰場。”

    在進山的路口,一輛轎車停在路邊。魏一平從車上下來,舉目遠眺,一條公路蜿蜒着進入山區。公路的左側是冰凍的松花江支流,右側是一道被人工開鑿出來的二十米多高的峭壁。峭壁上方,蓋着白雪的山坡上壘着一垛垛原木。

    魏一平指着原木,問身邊的陳彬:“那些木頭垛是怎麼回事”

    “天黑得早,伐木工人來不及運走,就會把木材暫時碼在山坡上。”

    “走,上山看看。”

    山坡上,一垛垛還帶着樹皮的原木被兩道粗粗的麻繩捆到一起,繩子的末端匯成一股,系在一塊巨石上。

    魏一平繞着原木垛轉了兩圈,又走到峭壁邊緣向下望,峭壁下面的進山公路上,車輛並不多。他扭頭對陳彬說:“從下面的路上,應該是看不到上坡的。”

    陳彬對周圍地形非常熟悉,立刻會意:“對。關鍵是,怎麼能造成意外的假象。”

    “這裏是深山啊。”魏一平朝四周望了望,接着開口道,“山裏嘛,總會有動物。有些動物可能天生就比較喜歡啃東西”

    “李哥,晚上請客”小李喫完飯回來,見李春秋桌上擺着一瓶前進牌白酒,打趣地說道。

    “哪兒啊,天冷,有時候晚上自己想喝點兒。

    ”李春秋擺擺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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