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沈圓的決定看起來莽撞,卻是在深思熟慮後做出的。

    上回將她定住的手筆出自巫師之手,這種巫術,效果極大,但反噬作用也同樣極大。

    她沒死成,對方必定半死,甚至瀕死。

    就算對方保留了實力,也至多保留了一人。

    否則以巫師一族記仇又護短的脾性,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放過她。

    只要沒有巫師在背後搞小動作,其他的人和鬼對於她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

    打定主意後,沈圓擡起腿,猛地一踹,直接將別墅大門踹開。

    伸手將腿上的大力金剛符撕下,她微微一笑,左手葫蘆,右手拂塵,環視一圈院內。

    “找到了。”看着明顯是陣眼的某處,她擡步走去。

    站在樓上陽臺的沙衝最先回過神來,低吼一聲:“給我抓住她”

    五個穿着西裝的保鏢從別墅內躥出,朝沈圓撲去。

    沈圓“嘖”了一聲,反抓住拂塵的前端,用棍體痛擊近前保鏢的面部,趁其擡手捂臉時,飛腿一掃。

    倒下一片。

    沙衝看着自家保鏢被一個小丫頭片子耍着玩,氣得要死,雙手抓住欄杆,竟想直接從二樓翻下去。

    “給我回去。”一道威嚴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沙衝回過頭,不甘心地鬆開手,“爸,這就是我上回說的沈圓,此女不除,必成大患”

    “巫族長老都折在了她手上,你靠什麼除她”男人從暗處走出,低頭掃了一眼正在用繩子捆綁保鏢的沈圓,靜靜道:“我跟她談談,你先走。”

    一個管家模樣的瘦高男人走到沙衝身邊,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少爺,乖乖聽老爺的吧。”

    沙衝捏了捏拳頭,腦海中浮現出巫族長老吐血後瞬間老了十歲的畫面,不甘心地咬緊牙關,悶悶地說:“爸,你自己保重,不行就撤。”

    男人微微頷首,在目送他下樓時,不知想到什麼,突然說:“若是我出了什麼事,你不要幫我報仇,我自己會給自己報。”

    沙衝的腳步一頓,沒說話也沒點頭,突然加快步速往下走去。

    沈圓把那五個保鏢捆成糉子後,突然意識到面前站了一個人。

    她擡頭,入目的是一張與沙衝長得極像的臉。

    “我是沙天意,我們做個交易吧。”男人的語氣不鹹不淡,一點也沒有事情敗露的緊張感。

    沈圓轉動眸子掃了一眼,似笑非笑:“拖延時間”

    她站起身,拍拍手,從兜中抽出幾張黃符,一張接一張丟進那處用荒井掩蓋住的陣眼裏。

    連boss都出來了,看來他們那邊是真沒人了。

    沙天意看着沈圓當着自己的面作法關了陣法,眼底閃過一抹怨毒。

    “現在人也打了,陣法也關了,不知沈道長可願意坐下聽我一談”他將姿態放得很低。

    沈圓來了興趣,指着別墅說:“這麼大的動靜,那兩個巫師一會就該出來了吧他們自身都難保,你還想着幫他們拖延時間”

    “我並非在幫他們拖延時間,事實上,我已經將他們綁起來了,任憑沈道長處置。”沙天意伸出手,邀請沈圓進別墅。

    沈圓挑了挑眉,邁步走進別墅。

    如沙天意所說,別墅的客廳中央的確放着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

    他們對於周遭的動靜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暈死了過去。

    沈圓在他們面前蹲下,用拂塵的棍體撥了撥他們的長髮。

    眼眶深邃,顴骨高聳,牙齒微凸,的確是巫族人的特徵。

    他們的面容都呈現出不自然的老態,所以沈圓無法判斷他們的年紀。

    巫術的反噬這麼厲害嗎

    頗有點“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味。

    沈圓想着,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如果巫族的人這麼弱,怎麼可能在人數不佔優勢的情況下,霸佔一方

    她心中一突,驀地往旁邊打了個滾。

    沙天意遺憾地收回手,臉上露出了跟剛纔完全不一樣的輕浮之色,“真可惜,只差一釐米。”

    沈圓的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冷笑着道:“我早該想到的,你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必定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這話你就說錯了,我很簡單,只想安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罷了。”沙天意閒庭信步般朝沈圓走去,眼底滿是惡意,“但是你卻破壞了一切,我苦心籌備十年,纔剛經營三年的一切”

    “經營”沈圓嗤笑一聲,慢慢地把手挪進包裏,“偷走別人的運勢,加註在自己身上,不叫經營,叫混賬”

    鋪天蓋地的黃符朝沙天意飛去,他眸色一沉,不進不退,面色淡淡地說:“這些東西對我不起作你幹什麼”

    “打人啊,還能幹什麼。”沈圓不停揮動拂塵,每拍在沙天意身上,都會帶出一連串血絲。

    沙天意喫痛,連連往後退去。

    拂塵抽出來的傷都不致命,但是卻惱人得很,沙天意退了十幾步後,終於停下。

    “你真當我是好欺負的不成”他低吼一聲,不顧疼痛,反手抓住沈圓的拂塵。

    用力一扯,他將拂塵攥在手中,無視自己手掌中留下的血液,語氣不善地道:“所謂的道士,不過跟那些巫師一樣都是些沽名釣譽之人說着將陣眼封了,等我離開,你們必定要重新開啓還以爲我不知道嗎”

    沈圓藉着鬆手的力量,腳下一卷,將一旁的花瓶揮向沙天意。

    “他們是爲了陣法而來那你是怎麼把他們制服的”

    沙天意擡手去擋,胳膊上頓時裂開了一個碗大的口子。

    看着沈圓靈活的身影,沙天意雙目通紅,狠狠地將拂塵扔在地上,用腳踩踏。

    “巫師是人,你也是人,只要是人,必定有弱點,譬如美色,譬如金錢”

    “原來如此,他們謀害你不成反被俘,在你的控制下對我出手,失敗後被反噬。你本想將他們當成棄子,引我入甕,卻沒想到,被我察覺”

    沈圓分析完畢,見他踩得青筋凸起,好心提醒道:“我給它加持了九百九十九道法術,你踩不斷的。”

    沙天意:“”

    “毀運之仇不共戴天,今天我就是死,也要將你殺了”放下這句狠話之後,沙天意閉上雙眼,雙手比劃出一個詭異的姿勢,嘴裏默唸咒語。

    沈圓聽了一會,心中突生警兆,從兜裏掏出繩子,試圖阻攔沙天意。

    “降請鬼王”沙天意念得飛快,等沈圓到近前時,正好將最後一句話念完,驀地睜開了雙眼。

    客廳內的東西無風自動,包括沈圓的頭髮和衣袂。

    她神色凝重,將腰間的葫蘆拿下,沉聲問:“是誰教你的降請鬼王咒你可知鬼王現世的代價是什麼”

    沙天意神色癲狂,整張臉都像是被人用力往上提一般,猙獰可怖,“不就是獻祭我的性命嗎你不讓我好好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沈圓輕嘆一口氣,神色悲憫,“你錯了,你若活着,我反倒奈何不了你,但只要你成鬼,我就是不想管,也要管了。”

    “榮華富貴我都享盡了,現在正好,得享長生”沙天意的臉部愈發扭曲,雙手往上伸着,彷彿在迎接什麼。

    虛空中陡然出現一個黑洞,沈圓往後退了一步,打起十二分精神。

    鬼王同樣是“鬼之上,神之下”,但它與附身在安康身上那東西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就好像同是一萬以上,十萬以下,一萬零一與九萬九千九十九的區別。

    沈圓現在對上它,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並且,由於鬼與人的思維方式不同,沈圓想要靠嘴去說服對方,無異於天方夜譚。

    她伸手輕撫腹部,眉頭微皺。

    之前吞噬安康身上那鬼物,導致她腹痛了那麼久纔好,要是將這鬼王吸進去

    後果如何,她不敢想象。

    黑影如墨,一縷一縷沉下,纏繞在沙天意身上,像是給他蒙上了一層黑紗。

    “喚我何事”黑影裏發出一道暗啞刺耳的聲音,聽得沈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精神層面上的壓制,就是換了沈無爲來,此時也動彈不得。

    沙天意雙眼翻白,臉色紫紅,整個人出現窒息休克的症狀,但他還是用力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句話:“她毀我運勢,請鬼王大人幫我報仇”

    “嘖,腐朽的身體,勉強一用。”

    黑影下沉的速度突然加快,瞬間便從沙天意的天靈蓋鑽了進去。

    當沙天意再睜眼時,沈圓知道,鬼王降臨了。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沙天意”突然舉起手,僵硬地擺了擺,“嗨,小妞。”

    沈圓:“”

    沙天意是不是請錯鬼了

    眼睛一眨,“沙天意”直接站在了沈圓面前,用手挑起她的下巴,邪笑着說:“我是鬼王,有興趣一起喫個飯嗎”

    沈圓:“”

    完全被壓制,看來沒請錯。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哦。”鬼王輕佻地擠了擠眼睛,攬着沈圓的肩膀出門。

    見沈圓用力地轉頭往後看,他愣了愣,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跟他有仇是嗎他在這呢,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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