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圓收回視線,瞥了一眼鬼王的手。

    變成一團黑影的沙天意如小雞仔一般被鬼王抓在手裏,眼裏一半是恐懼一半是憤怒。

    顯然他完全沒弄明白,自己請來的鬼王,怎麼與沈圓如此親密。

    之前沙天意之所以會那麼輕易地用出降請鬼王咒,就是知道唸咒者雖然會肉體死亡,但卻會在死後化成厲鬼。

    當人無法長生,但當厲鬼,只要不被捉,就可以一直逍遙下去。

    到時候想要什麼了,讓沙衝給他供奉上即可,豈不是比在人間生活還要快活

    本以爲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卻沒想到一切顛倒。

    不光是他,沈圓也沒弄明白。

    她什麼時候點亮“禍水”技能了

    身上的束縛驀地一鬆,沈圓先轉過頭去把自己的拂塵撿了起來,塞進腰間後,纔打開葫蘆把一臉不甘的沙天意裝了進去。

    辦完這一切,她遲疑地看向雙手插兜,自帶風流氣質的鬼王,“你想喫什麼,我請”

    畢竟是難得一見的鬼王,她就當破財消災了。

    鬼王一拍巴掌,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天運加身之人,就是識趣嘿嘿嘿,喫自助怎麼樣”

    他垂涎的模樣有點像沈圓以前很喜歡的一條金毛,沈圓松下肩膀,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你能吃出人間食物的味道嗎”

    頓了頓,她突然想起什麼,不動聲色地問:“你剛剛爲什麼說我是天運加身之人”

    鬼王眼珠一轉,避而不答後者,“我現在與這具身體合二爲一,各項感覺與人沒什麼不同。唯一可惜的是,時效只有6個小時,6個小時後我就會隨便找一個地方跳下去。”

    沈圓看出了他的迴避,也不追問,只點了點頭。

    出門時,她看着在門口下車的一隊道士,微微挑眉:“你們來晚了,這個單子我已經解決了。”

    這些道士中,最後下車的是一個白嫩的小少年,但他甫一下車,便走到了最前端。

    “讓開。”他抽出桃木劍,劍指沈圓。

    沈圓皺了眉。

    以劍相對是什麼意思,她想對方很清楚。

    她抽出拂塵,不避不讓。

    劍拔弩張,站在少年身後的道士們十分慌張,衝着沈圓擺手道:“這位道長誤會了,我們是來追查巫族人下落的,那兩名巫師現在可還在裏面”

    沈圓收回拂塵,讓到一邊,面無表情地說:“在裏面,生死不知。”

    少年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去,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沈圓和她身邊的鬼王。

    反倒是留在最後的道士,好生道謝道:“多謝道長體諒,楚風他向來如此,還望道長不要見怪。”

    楚風沈圓覺着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而此時已經站在客廳中央的楚風,猛地擡頭看向一個方向,面色冷凝地說:“降請鬼王”

    某五星級酒店的自助用餐區。

    蕭逸單獨坐了一邊,呆呆地看着不停進食的沈圓和“沙天意”,覺得這個世界有些玄幻。

    沈圓不是去找沙衝麻煩的嗎還踹開了對方家裏的一扇門,怎麼最後卻跟沙衝的爸爸哥倆好地走了出來

    “你不能隨便動手嗎”喫到九分飽時,沈圓停了下來,偏頭問鬼王。

    鬼王將一整塊牛排塞進嘴裏,口齒不清地說:“除了他指定的人,其他的不能動其實也可以,但回去後的手續太麻煩了,所以懶得。”

    蕭逸聽得雲裏霧裏,急忙插話道:“什麼手續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沈圓伸出手,對他勾了勾。

    蕭逸面上一喜,將耳朵湊過去。

    “黃符呢”沈圓微笑着問。

    蕭逸坐回原位,委屈巴巴地從兜裏掏出一沓黃符,放至沈圓手上,嘟囔道:“小氣鬼,薄情人,有了新歡不要舊愛。”

    鬼王的耳朵動了動,八卦地湊到沈圓耳邊,“你喜歡這樣的男人”

    說完,上上下下打量了蕭逸幾遍,不屑地“嘖”了一聲,點評道:“白斬雞。”

    他的聲音一點也不小,蕭逸聽得一清二楚,頓時氣得拍桌而起,指着他的鼻子說:“你這個猥瑣油膩中年大叔在幹什麼給我把你的臉從沈圓肩膀上拿開”

    “你叫誰大叔”鬼王放下叉子,雙眼危險地眯起,“叫爺爺,知道了嗎”

    蕭逸氣到爆炸,但他的教養讓他說不出更粗魯的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欺負人”

    鬼王愣了愣,眼底的危險散去,和顏悅色的給蕭逸遞了塊蛋糕,“乖,喫完就不氣了。”

    蕭逸轉頭看向沈圓,沈圓咬着叉子,眨巴着雙眼說:“再去拿點肉來”

    她跟鬼王都是肉食性的來着

    可憐的小奴隸工抽了抽鼻子,一臉倔強地走開了。

    等着吧,遲早有一天,我會強過你們

    蕭逸暗暗在心裏發誓,順手捏了捏自己肚皮上的贅肉,一臉悲憤。

    喫飽喝足,跟鬼王進行了友好暢談後,三人終於下了樓。

    樓下停了輛眼熟的黑色轎車,沈圓輕車熟路地過去開門,先讓鬼王坐了進去。

    蕭逸擠開沈圓,跟着鬼王坐進後座中。

    這個猥瑣大叔很危險不能再讓沈圓挨着他了

    沈圓隨他去,反正現在已經知道鬼王不會隨便動手,以蕭逸的性格,也難惹出什麼大事。

    目睹沈圓身邊的男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後,許凜冷笑一聲,將油門踩到底。

    蕭逸和沈圓都是見識過許凜車技的,所以一副習以爲常的模樣。

    沒想到初次乘坐的鬼王,竟然也一點驚訝之色都無,甚至還笑着調侃了一句:“這地上跑的,就是沒有天上飛的快,真是難爲人啊。”

    沈圓正在琢磨怎麼回答,她旁邊的許凜驀地開了口:“快點趕着去投胎閻王那恐怕處理不過來。”

    臉上的笑容一僵,鬼王有些心虛地轉移開視線。

    過了一會,鬼王突然想起什麼,笑意吟吟地湊近沈圓,盯着她的肚子說:“我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讓我給你孩子當爸,你覺得怎麼樣”

    許凜:“”

    你已經是個死鬼了。

    蕭逸:“”

    赤裸裸的潛規則

    沈圓冷靜拒絕:“不了,過一陣子我會去把它打掉。”

    許凜:“”

    鬼王:“”

    蕭逸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猶豫,“要打就早打,再大點就不好打了”

    鬼王擡手捂住他的嘴,笑呵呵地說:“打什麼打,小姑娘家家的,正是生孩子的好時候,生完恢復得快,司機,你說是吧”

    許凜默了默,過了一會才吐出兩個字:“別打。”

    沈圓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沒說話。

    其實相處這麼久,她對肚子裏的東西多少也有點感情了。

    只可惜,這東西的來源不明,本體不明,成長速度不明,實在是讓她有些擔心。

    萬一跟哪吒一樣,在她肚子裏一待待十年怎麼辦

    許凜從餘光裏看了她一眼,正好將她眼裏一閃而逝的憂慮收進眼底。

    車行至海灣大橋附近,鬼王主動提出下車。

    沈圓知道他要去“自殺”了,擡手揮了揮,“走好。”

    蕭逸環視了一圈,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也不知道“沙天意”來這做什麼。

    離開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在看到“沙天意”從橋上一躍而下的畫面時,一臉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沈圓之前對“沙天意”說“走好”,是知道他要自殺嗎

    她爲什麼不阻止還是說這是他們私下達成的協議

    沈圓不知道蕭逸在胡思亂想,因爲她已經偏過頭睡着了。

    夢裏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像吹皮球一樣,最後大到受不了,直接炸開。

    暈開的血泊裏,一個面目模糊的小孩咯咯笑着對她說:“surprise”

    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小孩的面容漸漸清晰,最後變成許凜。

    “啪”

    四目相對,沈圓給了許凜一巴掌。

    許凜:“”

    看着他白淨臉上的紅色掌印,沈圓臉色訕訕,“我、我做噩夢了,對不起哈”

    真是難得的心虛時刻。

    許凜見她無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冷凝的眸色漸化,伸手遞了個拳頭大的東西給她,“撿來的,送給你了。”

    沈圓愣了愣,匆忙接過那東西,迅速下車。

    心不在焉的走進歸元觀中,沈圓將蕭逸交給陸寂後就回了自己房間。

    將身上的東西卸下,她攤開手。

    紅色的塑料片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發光,頗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但再如夢似幻,也不過是一塊塑料片而已。

    沈圓小心翼翼地將它塞進懷裏,心想:嘿,這個司機有點意思。

    海灣大橋下,鬼王愜意地仰躺在水中,看着站在岸邊的許凜,輕浮地吹了個口哨,“還不告訴她真相”

    許凜揹着一隻手,擡頭看天。

    一朵烏雲閃過,正好遮了西下的夕陽。

    “時候未到。”他語氣淡漠。

    “嘖。”鬼王一個猛子往水底扎去,傳出來的聲音悶悶的,“就怕到時候她接受不了,將你視爲死敵。”

    過了好一會,沙天意的身體浮了上來,神態安詳。

    一道極輕的嘆息聲響起,許凜踏水而行,速度快得肉眼都跟不上。

    “現在告訴她,纔是真的讓她視我爲死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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