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早生貴子,梅如雪的身子一顫,腳步頓了一瞬。風雲輕的心亦是一顫,面上裝作若無其事,清淡的道:“這裏不用你們侍候了,都下去吧”

    “是”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

    入眼處一片紅色,繡着比翼鳥的龍鳳帷幔,地上是鴛鴦戲水的紅綢地毯,窗前的輕紗簾幔是祥雲的流水紋,琉璃的雙盞和鳴宮燈,有珠簾翠玉折成簾幕掛起,清雅中透着華麗,高貴中透着孤寒和妖嬈。

    風雲輕讚歎的看着,梅如雪就是梅如雪,無論在哪裏,骨子裏都高貴如王侯,華麗高雅到極致。目光繞過這些,定在室內唯一一處清淡色彩的屏風上,然後一隻腳邁進門口就頓住,那一隻腳無論如何也邁不進來。

    那是一副丹青描繪的親手彩繪,上面的圖案是一片桃花林,一片清水湖,一片雲霧繚繞的雲霧山。天空湛藍,兩隻鳥兒在半空中嬉戲飛翔。

    這幅清淡的色彩與這華麗的房間不但不顯得格格不入,而且看起來還無比的協調。華麗至極,雅緻至極。

    風雲輕如水的眸子盯着那副屏風,小臉一瞬間變得有些白,心不可抑制的顫抖了起來。

    “這你”風雲輕開口吐出兩個字,卻脣瓣抖動,似乎再也說不出來。

    梅如雪也停住腳步,偏頭看着風雲輕,順着她的視線,目光落在屏風上,盯着那一對鸞鳳鳥兒,鳳目閃過一絲飄渺的異色。

    兩個人誰也不語,室內靜謐無聲。似乎連空氣中的氣流在這一刻都停止了。

    良久,梅如雪收回神色,轉頭看着風雲輕,聲音清淡複雜:“進去吧”

    風雲輕似乎猛然被驚醒一般,轉頭看着梅如雪,眸中是悔,是恨,是癡,是怨,是惱多種情緒由心口噴出,涌上眼簾,最後都化爲一片哀涼,死死的看着梅如雪。

    梅如雪被風雲輕眸中的神色震的身子一顫。

    “站在高處俯視繁華,將這個天下盡攬入懷,真的是你想要的麼”風雲輕緩緩開口,聲音艱澀沙啞,似乎經過多大的艱難才說出這一句話。

    梅如雪的身子再次一顫,然後看着風雲輕,一雙墨玉的眸子深邃無垠。

    “坐享江山皇位,執掌萬里錦繡乾坤。你的目的除了想復你君氏王朝,還有想過什麼”風雲輕看着梅如雪的眼睛,聲音依然艱澀。

    梅如雪抿脣不語。鳳目更加幽深。

    “可有想過一復國後如何的治理這個國家可有想過天下黎民百姓可有想過如何的興國安邦”風雲輕的聲音微微的順了一些,頓了頓,咬牙道:“還是你只是想復你的君氏王朝坐上了那把椅子一雪你君氏被楚家滅國的前恥”

    梅如雪看着風雲輕,墨玉的眸子同仁加深。依然抿脣不語。

    “梅如雪,你可曾有想過爲了我而放棄你的堅持過”風雲輕咬着脣瓣,很輕的道。

    “想過”梅如雪點點頭。聲音也有些微澀沙啞。

    風雲輕鼻子忽然一酸,然後眼淚在眼圈打轉了兩遭最後終於的吞了回去,聲音依然很輕:“你會得到你最想要的。”

    說完一句話,風雲輕鬆開了梅如雪的手,猛的轉身。足尖輕點,大紅的嫁衣飄起一道弧度,優雅而哀傷,轉眼間便繞過滿院子的乾枝梅花,出了香雪閣。

    梅如雪伸手,只來得及抓住一根大紅嫁衣上的綵帶。再擡頭,那人兒早已經行蹤飄渺。

    手中的紅色絲帶,梅如雪怔怔的看着。坐擁天下,九重宮闕,但看塵世繁華,享受世間最濃重的華麗虛榮。那把金椅,真是他想要的麼

    鳳目中閃過一絲迷茫。

    “公子”楓霧的聲音傳來。

    “嗯”梅如雪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

    “塵兒姑娘從這裏出去並沒有去微雨閣,而是去宴席了”楓霧似乎猶豫了一下,試探的稟報道。

    “嗯”梅如雪點點頭,鳳目的迷茫和飄渺依然未曾褪去。

    “玟初公子回來了”楓霧沒有聽到自家公子有特別的指示,便將要稟告的消息都一一稟告。

    墨玉的眸子現出一抹清涼,隨即從手中的絲帶移開視線擡頭,梅如雪看着立在門口的楓霧:“何時回來的”

    “大禮之前回來的。如今在相思閣”楓霧頓了頓又道:“被塵兒姑娘點了睡穴,如今在相思閣睡的正熟。”

    梅如雪不語。鳳目的清涼之色越來越濃。

    楓霧靜靜的站在外面,等了半天裏面沒聲,試探的道:“公子,要不要奴才去解了玟初公子的睡穴,讓他醒轉”

    “不必”梅如雪的聲音恢復清淡一如既往。

    “那主子和玟初公子的事兒”

    “你先下去吧”梅如雪擺擺手,拿着絲帶走回了房間。

    楓霧不敢再言語。身影隱了開去。

    梅如雪背身立在窗前,俊雅無雙的容顏鮮有的現出傾豔朦朧之色,大紅的衣衫隨着窗外吹進來徐徐的清風擺動,青絲有些微微的凌亂起舞。他手中的絲帶亦是擺動,幾次想鬆開手,任絲帶飄走,卻沉重無力,無論如何也鬆不開。

    許久,落下紗幔,走離桌前坐下,桌上高點果盤,珍品菜餚,玉手執了酒壺,裏面是胭脂醉,清澈的酒液彌散着芳香,他端起酒杯,自斟自飲了起來。

    風雲輕出了香雪閣,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的流出,清澈晶瑩的淚珠剛滾出眼簾,便隨風飄散了,不知道滾落了哪處的泥土裏。

    在靜心湖畔停住腳步,東南西北四處交差路口。一處是通往相思閣,那裏有玟初,一處通往微雨閣,那裏有雨燼,一處通往大廳,那裏高朋滿座,還有藍笑傾、楚朝顏、阮雲樓、楚緣夕一處是她剛纔走來又可以返回香雪閣的路。

    風雲輕回頭看了一眼。如果她十年前不偷偷的跑出桃花林,或者不下水洗澡,等着在漫天飛舞的桃花或者是在雲煙霧繞的霧山,有一次浪漫的邂逅或者偶遇,那樣他和梅如雪便不會如今這般境況吧

    如果是五年前沒有在斷魂崖遇到雲哥哥從大蟒蛇嘴下救回了她,那一見之下的驚魂,還有少年風華的驚豔,她也不會那一次怦然心動。而對後來急急趕來的梅如雪而心下生怨。他不知道她最希望那救下他的人是他。

    如果不是他在洛陽武林大會揚名,成爲了天下第一公子,萬千閨中女兒愛慕,天下名門閨秀爭相追逐,如果不是後來沐千嬌找到她,讓他離梅如雪遠些,如果不是他今日收了這個女人的禮,明日收了那個女人的禮,如果不是

    輕輕一嘆,風雲輕收回視線,轉過頭,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如果她如今根本再沒有別的路可走。苦澀一笑,向着微雨閣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次的嘆了口氣。

    遠處有腳步聲走來,風雲輕轉頭,是柯伯。她看着柯伯,如水的眸子閃過一抹光。想起藍笑傾,心裏頓時一暖。

    擡頭看看天色,此時剛剛申時,看着前方賓客席熱熱鬧鬧一片,轉身,迎着柯伯,擡步向着宴席方向而去。似乎有許多事兒,今日既然開始,就一併解決了吧

    風雲輕看着柯伯遠遠走來,想起藍笑傾,心裏頓時一暖。擡步迎了上去。

    “公主”走進,柯伯停住腳步,對着風雲輕躬身一禮。

    風雲輕對着柯伯點點頭,露出一抹淺笑:“你家世子呢回藍王府了”

    “是世子吃了兩杯酒,身子不適,先回府了。”柯伯看了一眼風雲輕身上的大紅嫁衣,心裏爲自家世子嘆息,希望有一日可以看到他家世子和七小姐三拜天地。可是如今,不知道是否會容易。

    “嗯”風雲輕點點頭。心裏有一絲失望不過也有一絲輕鬆。她看着柯伯的神色,心中有些瞭然,淡淡一笑:“您老可是特意來找我”

    “世子有一物事兒囑咐老奴交給公主”柯伯說着,從懷裏拿出一塊玉佩遞給風雲輕。

    風雲輕看着柯伯手裏的玉佩,晶瑩剔透,白玉無瑕,躺在柯伯的手心裏,她看了半響,也沒看出什麼,反正不是自己送給他的那塊玉佩,伸手接過,左右擺弄了一下,還是什麼紋理也沒有,她擡頭,疑惑的看着柯伯。

    “公主可以執起手對着陽光看。就能看出不一樣了。”柯伯對上風雲輕疑惑的眼光道。

    風雲輕按照柯伯所說,將玉佩高舉,對上陽光,然後發現玉佩漸漸的現出紋理,紋理所繪是一把古琴和一個右下角是藍字。

    這是藍王府傳承幾代的玉佩吧風雲輕放下手,看着柯伯:“你家世子讓你把這塊玉佩交給我”

    “是”柯伯點頭。

    風雲輕蹙眉,微微嘟起脣瓣:“那他爲什麼不親自交給我”

    柯伯立即解釋:“世子說本來是打算親自給公主的,但是今日情況特殊,身份所累,不能留下來找公主,但又怕公主多想。所以讓老奴將這個交給公主,說公主看了就明白他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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