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猶如一耳光,重重打在她臉上。

    她不過是小城縣官的夫人,還能越過知府家去,隨自己的心意想怎樣就怎樣

    但藍音低估了繼母的膽量和臉皮厚度。

    隔日她就請了一個江湖神棍,帶着藍音的生辰八字,興沖沖地登門裴府。

    任誰也想不到她膽敢向男方家推銷繼女,提出換嫁。

    最後,她春風滿面地回來。顯然換嫁一事談妥了。

    雖然不知她是怎麼談妥這件事的,但藍音不得不佩服繼母那堪比城牆的臉皮、狗熊之膽。

    “我讓算命的給音姐兒批寫了一個旺夫命格,特意註明與裴公子是天命姻緣,天作之合。起初裴夫人是不信的,還派人把音姐兒的八字送到白馬寺請高僧看看,當時我慌得險些撐不住了,好在結果誤打誤撞,拾得一個尊貴顯赫的命格”鄭氏拍拍胸口,一心感到慶幸,沒有多作深想。

    她對藍中禹說:“現在裴家也有意換人了,明兒就要領音姐兒過去相看。可眼下關頭,需勸動她。老爺啊,這回就由你去說吧,我這個繼母呀,就是討人嫌,就是說破了嘴皮子,她也聽不進半句。”

    藍爹性格軟,不善言辭,想到要面對嫡幼女,對着她那雙酷似先夫人的眼睛,他就說不出話來。

    讓她嫁給一個斷袖做妻子,無異於親手葬送她的後半生。

    可男方身份比自家高上,不得拒絕,兩個女兒必有一個嫁過去。

    藍音被叫到書房,擡頭就看到父親一張溫軟憂愁的臉。

    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爲什麼他傾盡一生,再無作爲,只能在清平縣當一個芝麻官兒。

    就他這個性子,能爬得多高即便僥倖爬上了,也會很快跌落下來。

    藍音想不通,他當初是怎麼中的進士,親孃又爲何會看上他

    剛見面,藍爹就嘆氣,觸及幺女審視的眼神,他心一縮,打好的腹稿彷彿被一把火給燒燬了,他張口,吶吶無言。

    這麼沉默着也不是事,藍音主動提起:“父親也想要我代姐出嫁,是嗎”

    “嗯裴家似乎也同意了。”他看她瞬間沒了表情,脫口而出,“衿衿,你若是不願,咱們也不強求”

    這話說出口,幺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父親打算如何跟裴家交代”

    藍爹愁眉不展,半晌無語。最後才說:“既然是你長姐招惹來的婚事,自然就要她揹負。”

    藍音沒有接話,父女倆相對無言。她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臨行前,她回頭,仍見他面色沉重,眉頭緊鎖,抹不去的憂愁。

    回到閨房,雲珠早早候在那兒,看見她來了,眼神一亮,趕忙請她進來,然後謹慎掩上門窗。

    藍音看她這熟悉的作態,就知如意樓那邊捎信兒來了。

    果然,雲珠從荷包裏翻出一張小紙條來。

    藍音其實懶得看,真想把它遞到燭火下燒了乾淨,可雲珠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說:“二小姐,您昨天沒去赴約,掌櫃的說秦公子很是失落,獨自喝了兩壺悶酒,大抵是擔心您”

    藍音百無聊賴,將那書信展開了,內容是字字關切,句句真心。她沒看完,就把紙條燒了。

    “二小姐,秦公子怎麼說,可是責怪您沒有去赴約”雲珠問。

    “沒有,不過是擔心我出了什麼事,遇到麻煩可以去找他之類的話。”信中最後那一句,她沒有說出來。

    秦柏說,下個月他便辦完公事了,到時會來到藍家提親,然後帶着她一起到京城去。

    這個時候的秦柏,對她的真心比珍珠還真,讓人無從懷疑,他是真的要娶她,後來納爲側室,也不是他的本意。

    熄滅了燈火,藍音躺在衾被上,腦中浮現前世的一幕幕。她閉上眼睛想,那個繁華的地方,此生她是不願再去了。

    翌日大清早,鄭氏就來敲門,帶着三兩婆子來給她梳妝打扮。

    聽着繼母討好的話語,藍音睏乏地打了個呵欠,回眸瞅見矮几上疊放整齊的新衣,嘴角不由帶上一絲笑。

    鄭氏向來偏愛自己的親女兒,有什麼好東西都往藍湘那兒送,上好的胭脂水粉,裙釵布匹,她這個繼女是想都別想。

    今日難得給她裁了新衣,還有新的首飾等平常都沒有的好物。

    她眼尖看見一串拇指般大的南海的珍珠,正置放在木盒子上,安靜地綻放奪目的光彩。

    鄭氏見她盯着珍珠看,那珍珠是她以前的嫁妝,平時都捨不得戴的寶貝,今兒爲了給繼女充門面,只好先拿出來借她戴戴,省得被裴家人看輕了。

    剛要告訴她,這東西是借給她戴的,過後是要歸還的,就聽她搶先開口

    “母親,您對音兒真好。知道我沒有拿得出手的首飾,還特意把您的嫁妝之物送給了我。音兒這廂謝過母親啦”她嘴巴抹了蜜似的甜甜地說着,一雙比珍珠更柔美的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看得出來很是高興,“母親放心,我一定不會在外人面前丟了藍家的臉面的。”

    鄭氏幾次要開口,都被她出聲打斷。鄭氏臉都僵硬了,努力又勉強地揚起笑臉,“你知道就好。”暗裏咬牙切齒,內心割肉滴血,那串南海珍珠,是她嫁妝裏面最最值錢的東西啊,這丫頭倒是識

    貨,竟然強行要了去。

    她想開口討回來,又怕這小祖宗撂擔子不幹,不肯替嫁了。

    現下她好生生地坐着由她們梳頭打扮,還是順她的意,不要惹惱她爲好。

    眼下時間還早,裴府的人還沒來,鄭氏等人爲她打扮好之後,便先出去了。

    苦等許久終於找到說話機會的雲珠立即跑了上來,急問:“二小姐,您當真決定代大小姐嫁給那斷袖嗎,秦公子呢,秦公子該怎麼辦”

    雲珠以爲她是被無良父母逼得與心愛男子分離的。

    藍音忽然問:“你就那麼希望我跟秦公子在一起”

    雲珠年紀小,跟她前世那般,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女孩子。是以她肯定道:“秦公子是京城權貴之家,國公府的世子,嫁給他難道不是更好嗎”一個富貴皇親國戚,一個散州五品官家,在她看來,就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

    藍音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前世的自己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以前是我不懂事,沒有自知之明。你想,像我這樣的出身,嫁進國公府哪裏輪得到我咱們還是不要妄想了,如今我只想過平凡安穩的生活。”

    雲珠聽她說的很有道理,差點就被她說動了,“可是小姐,即便要嫁普通人,也不能嫁給沒法生育的斷袖呀”到底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這話一說出,自個兒便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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