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也不肯嫁你,你當如何”

    婚後第三天,裴照棠陪她回門。從城內到僻鄉小縣,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坐在馬車中,藍音百無聊賴,於是問他,先前長姐不肯嫁,於是由她代替。假如,她也不願嫁給他呢

    裴照棠答:“我已經想過了。假如沒有女子願意嫁我,我定會說服爹孃,就此作罷。絕不以權勢壓人。”說完,他回眸看她,眼中笑意淺淺,“還好,你願意嫁給我,沒得讓我狼狽不堪,落得一個無女肯嫁的壞聲名。”

    藍音聽了這話只想打人,腹誹道:早知你們不會以權壓人,當初她就該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個誓死不從。

    現在她悄悄覷了身旁安靜溫雅的美男子一眼,怎麼有一種誤上賊船的感覺呢。

    心裏鬱悶,她只好安慰自己,不嫁裴照棠,也會被安排嫁給別的男人,又或者,重複前世的道路,被逼迫嫁進定國公府。

    這麼一想,她心裏才平衡了些,對現狀還算合意。

    一早便出發清平縣,待到日頭高起,才抵達藍府。

    遠遠就看到一家子人站在門口巴望着,他們是什麼心理,什麼用意,藍音再清楚不過。

    繼母和藍湘,估摸是等着看她笑話呢。

    嫁了一個斷袖的相公,婚後必是獨守空房,遭受冷落,婆婆不喜,公爹不愛,形容悽苦憔悴,只等着回門到孃家訴訴苦。

    繼母鄭氏早早準備了好幾條手帕,等着迎接可憐兒繼女的那三斤苦淚。

    然而。當看到裝扮豪華的駟馬車由遠及近,車廂下來一個光風霽月,比神仙還俊的郎君,體貼溫柔地扶着一個嬌嬌俏俏的姑娘下車時,鄭氏和藍湘傻眼了。

    這一副郎情妾意,伉儷情深的模樣,可是半點也沒跟飽受冷落,憔悴失意沾上邊兒啊

    母女倆又驚又疑,驚駭地想,莫非裴少爺是斷袖的傳聞都是假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們可是錯失了一個如意夫郎了啊。

    藍湘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這位妹夫看,心中驚怒滔天,早知道這樣外貌驚豔,舉止文雅,溫柔體貼的男子不是什麼斷袖,她該果斷嫁過去,便也不會便宜了藍音,成就她今日

    現在她後悔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藍湘忍不住靠近他,藉着姨姐的身份與他套近乎,還親手斟了自己最拿手的桂花茶給他喝,得他一句真心實意的稱讚,藍湘心裏飛出一隻蝴蝶,快樂得要飛上天去。

    藍湘滿腦子都是:妹夫好俊俏,聲音好磁性,待人好溫柔剛纔跟他說話時,他雙眼注視着她,脈脈含情,他的眼中,似乎只有自己的身影

    鄭氏看閨女粉面含春,話音比平時溫柔了好幾倍,嬌滴滴的,聽得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要離家出走了。

    若是還看不出這丫頭是什麼個心思,就枉她活了這把歲數了鄭氏忍着怒氣,尋了一個由頭把她支出去。

    藍湘還不滿了,責怪地看着親孃,“我在裏頭待得好好的,你還拉我出來作甚”

    “死丫頭”鄭氏狠狠擰了她的手臂一記,壓低聲音憤憤罵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勾引妹夫,虧你還做得出這等蠢賤之事”

    藍湘揉着被擰得發紅的手臂,惱怒地反駁,“什麼叫勾引他本來就是我的夫婿,如今被藍音佔了去,不搶回來我怎麼甘心”

    見她還如此不開竅,鄭氏更是氣急,沒忍住又掐了她,怒其不爭的語氣,“不知羞恥的東西你能把妹夫搶了,外人該怎麼笑話我們藍家現今音姐兒已經是他的正室夫人,你若跟他有了什麼,便是要做妾的”

    彷彿當頭一棒,藍湘瞬間清醒了。她向來是個心氣高的,且不說心心念念想做高門貴婦,再不濟也是要做當家主母的,做妾她輕視鄙夷得緊,是從來沒想過的。

    看她醒悟過來,鄭氏冷哼一聲,警告道:“你切莫再做蠢事。甭管他是不是斷袖,都與你無關,他是你妹夫的事實是改變不了的”語畢,便扭着微胖的身材到庫房挑幾樣東西做回禮去了。

    除去繼母和藍湘,藍爹對這位女婿也是極爲滿意。

    女婿謙遜有禮,文質彬彬,談吐極有涵養,讓人心生喜歡。

    藍爹愛下棋,並且有點癡,飯後便拉着女婿下棋,結果女婿連連輸局,藍爹贏得高興的同時,又有點遺憾。

    女婿什麼都好,就是棋藝太爛這點不太好。

    藍爹耐心教學,女婿如教堂裏的好學生,認真地聽從教導,藍爹特別滿意。

    日落黃昏,兩人就要走了,藍爹捨不得。

    百般挽留,女婿聲稱還有事要做,他便只好放人了。

    馬車在夕陽下慢悠悠地行走着,路過白揚鎮,裴照棠忽然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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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面對藍音疑問的眼神,他坦然回視,非常淡定自然,沒有半分扭捏不自在,說:“我要去看望一位友人,能否勞煩你替我掩護,在這等我一等”

    友人不會就是他的那位舊情人老相好吧藍音對他的私事不感興趣,是以也不多作追問,睨着車頭駕駛的車伕和隨從,“那他們”

    “他們是我的人。”裴照棠微笑着接口,“可以信任的。你想去哪裏,就讓他們帶你去,只要暫不回府。”

    “那什麼時候來接你”

    “半個時辰後吧。”他捏了捏眉心,神情苦惱,又補充一句,“如果半個時辰後我還沒回來可能還要麻煩你再等一等,如果你肚子餓了,就讓小范帶你去喫晚飯吧,不必等我。”

    藍音沒有異議地應下,裴照棠下了馬車,對隨從護衛小范叮囑一二,便踏上拱月橋,穿入一條人羣熙攘的街道。

    夜幕即將降臨,白揚鎮的萬花巷的行人越來越多。

    因爲萬花巷是個煙花柳地,所以入夜便愈發繁華熱鬧。長而寬的巷子,矗立着兩個尋歡作樂的場所,都是南城最大最有名的ji院。

    一個叫南風院,裏面俱是男倌人,主要的服務對象是一些寂寞空虛的女子,還有部分有特殊癖好的男子。

    另一個則風院,頂有名的銷金窟,裏頭都是千嬌百媚的女人。

    裴照棠好歹是個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好光明正大地進歡場。而他每次來,都是往特意安排的偏門進去的。

    一名滿臉抹粉渾身擦香的中年男子迅速迎了上來,一邊邀請他上三樓去,一邊埋怨道:“裴公子哪,你可是快有兩個月沒來了,咱們雪公子每天都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來呢過了這麼久,才把你盼來,雪公子心裏怕是極傷心的,你待會兒可要哄好了他”

    這男子正是南風院的老闆,裴照棠跟他也挺熟的了,從善如流地應了,“多謝吳老闆提點,我曉得的。”

    吳老闆話說的不誇張,於惜雪心情很惡劣很糟糕,不是輕易能哄好的。

    裴照棠穿過長長的遊廊,最後停在一間佈置優雅,品味高端的廂房。

    他屈指輕釦門扉,立即有清秀的小童出來,乍一見到裴照棠登門,小童眼光大亮,歡喜地對室內揚聲道:“公子裴哥哥來看你啦”

    “叫他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他”室內傳來清冷低啞的聲音,猶帶怨氣。

    小童愣了愣,聯想到自家公子近來反覆無常的壞脾氣,小童連聲應下,忙讓裴照棠離開。

    裴照棠一襲烏蘭色雲紋對襟長袍,長身玉立,俊美瀟灑,看他還站着不動,小童有點急,“裴哥哥,你快走吧,你再不走,等下公子就要罵我了”

    裴照棠輕笑,摘下懸掛在身的墨色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字,“我若真走了,回頭你還是免不了被罵。興許,會被罵得更慘。”

    “啊”小童驚愕,很是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裴照棠笑笑沒有說話,示意他讓開。

    “可是”小童躊躇。

    “我自己進去。”他拿出一串銅板給他,“去買糖葫蘆喫吧。這裏你不用擔心,萬事有我頂着。”

    小童似乎就是等着他這句話,笑容燦爛,“謝謝裴哥哥”抓起一吊子錢,風一樣跑開了。

    裴照棠腳步輕穩,入室時悄無聲息,是以,室內人沒有覺察到他,猶自沉浸在傷心怨憤當中。

    看着盤坐在席上,背對着自己的雪色身影,裴照棠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寒梅的冷香忽然躥進鼻間,接着,手腕上一緊,被人握住。

    於惜雪身一顫,卻沒有回頭。他聲音更加冰冷,如冰雹般凍人,“你還來幹什麼”

    裴照棠沒有回答,將一塊墨玉放進他的掌心。

    玉質清潤,上面還殘留着他掌心的溫度,指腹摩挲,可感覺到面上琢刻着兩個字。

    是“惜雪”,他的名字。

    於惜雪怒意未消,反而愈演愈烈了,抄起墨玉就要丟擲出去,不想剛舉起,手就被人一掌包裹住。

    “看見玉面上的字了嗎,惜雪惜雪,我惜取你,從未忘你。”裴照棠就在他身後,握着他的手,呈現環抱的姿態。

    於惜雪意動,然語氣仍冷硬,他冷笑道:“從未忘我你是欺我不在你身邊,是以什麼都不知道對了,我還沒恭賀你新婚大喜,早生貴子呢。”

    裴照棠不動聲色,“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會不知道麼”於惜雪言語開始激烈,“你跟她洞房了,元帕染了血,貴子早生是必然的還有,你爲她梳妝畫眉,呵,裴公子真是好生情趣”

    聞言,裴照棠眉頭一折,雙眸直視他,“你還在我府上安插了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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