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惜雪猛然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跟裴照棠結識有三年了,他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所以,在他府上安插了眼線監察他,便是觸犯了他的底線。

    於惜雪當機立斷,馬上認錯。

    裴照棠的眼神晦暗不明,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叫人辨不出他的喜怒。

    “你不是快兩個月沒來了麼,我掛念你,擔心你,才找人到你府上去看着你我沒有壞心惡意。”於惜雪靜靜地說,全然沒了方纔質問時的激烈氣勢。

    “嗯,我知道了。”裴照棠沒有揪着那事不放,轉移話題,“許久沒聽你彈琴了,我很想念,現在,能否彈一曲給我聽”

    於惜雪臉色還是冷的,“你以爲我原諒你了麼你跟別的女人”

    “沒有洞房,”裴照棠一字一頓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她沒什麼。元帕上的血,不過是它物。”

    他解釋了一番,於惜雪勉強信了,心情略緩,“那畫眉呢,你爲何爲她畫眉添新妝你喜歡她”

    裴照棠嘆氣,“你想多了。我與她那般,只是逢場作戲,作給所有人看的。”

    “最後一個問題,”於惜雪緊盯着他的眼睛,“你跟她,夜裏同牀共枕沒有”

    裴照棠心思轉了轉,答:“沒有。”目前還在新婚期間,他如何都不能分房睡,也不可在房中安置兩張牀。

    若是急着撇清關係,只會更快被家裏發現,如此,豈不是浪費了先前的一番心思

    於惜雪終於消氣,抱着琵琶,腦袋依靠在裴照棠肩上,“今晚,我要你留下來。”

    “如今我已成婚,再不能晚歸,更不能夜不歸宿。”裴照棠低聲說,“再有半個時辰,我就該回去了。”

    於惜雪不滿,“我要你留下來,陪我兩個時辰”思及他今時的處境,他改口,“一個時辰,不能再少了。”

    裴照棠笑,“好。”

    於惜雪總算展顏,他一笑,有如百花齊放的華美,冰雪消融的綺麗。

    他垂着頭,撥弄懷中琵琶,爲他彈一曲秋水。

    裴照棠很認真地聽着,桌前燈火明麗,壁上映出一雙優美雋永的人影。

    美好的時光轉瞬即逝,再擡頭時,天幕已經換成深藍色。

    裴照棠惦記着妻子還在等着,於是不再爲於惜雪的挽留而躊躇。

    於惜雪的心情復而糟糕,冷靜道:“你儘管去吧。”

    裴照棠脣畔帶笑,說出他心中所惦念的,“初七乞巧節,我會陪你一起度過。”

    於惜雪驀地擡眼看他,貓眼石般漂亮的眼眸有亮光劃過,不過被他迅速掩飾了,仍然冰着臉,說:“知道了。”

    “那件事,還勞煩你繼續幫我查。”他每次來,大多數是爲了那件事的進展。這回也不例外,只是相處的時間短暫,於惜雪的情緒又不太好,所以來不及說罷了。

    於惜雪淡淡地嗯了一聲。

    小范引薦藍音到如意樓喫晚飯。

    “少夫人,如意樓的飯菜雖然貴是貴了點,不過是真的好喫,我跟少爺都來過好幾次了。只要在這裏喫飯,都能喫得很開心,胃口也特別好。少夫人您來過沒有沒有的話,等會兒我幫您點菜,我知道哪些最好喫”

    小范是個半大的少年,一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滔滔不絕。

    藍音捕捉到他話中的一個關鍵,腳下一頓,側頭問:“你跟允徵經常來此”

    小范點頭。

    藍音眉心一蹙,禁不住想,如果他來如意樓很多回,那麼之前她與秦柏在此相會,他是否看見了

    雖然她從來沒注意到裴照棠,不曾在如意樓與他照面況且她每每外出,都戴着幕籬,或蒙着面紗,即便他能看見她了,應該不能將她認出吧她心頭略忐忑。

    然,接下來發生了讓她更忐忑的事

    她沒有想到,來如意樓喫個晚飯還能遇上秦柏。

    明明她還特意換到二樓用膳,避免頂樓最大機率的偶遇。誰知,平日只愛住高處,去頂樓用膳的秦柏竟然繞到二樓來了。

    二樓人多,他向來不喜聚衆之所。

    很快,他本人親自來爲她解惑。

    “衿衿,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你,方纔我在樓上,遠遠就看到你的身影,所以匆忙來見你。”他體型魁梧高大,一身黑色的交領窄袖長袍,袖口領口和腰帶有暗紅色皮革鑲邊,上面印有描金鳥獸紋,尊貴顯赫。

    他蹬着一雙黑色馬靴,大步向她走來。

    他一走近,便襯得她身形愈發嬌小瘦弱,彷彿風一吹就會倒。

    這時,小范攔在他身前,“這位公子,請止步,莫要衝撞了我們少夫人。”

    “少夫人”初初見到她的喜悅瞬間一凝,他黑眸緊鎖着她,問,“這兩日,我託人給你送去的信,你爲何沒有接收,還拒

    接”

    “這位公子”小范黑着臉再次提醒,沒想到衆目睽睽下,還有人敢當着他的面勾搭他家少夫人,完全無視了他。

    秦柏看也沒看他,冷聲喝道,“讓開。”

    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稍稍沉下臉,身上的威壓便四下散開,極具震懾力。

    小范覺得此人一定是個厲害角色,是不易對付的人物,然他還是挺起胸膛,擋在少夫人面前,阻止他的進犯。

    這兩男一女的對峙,頓時引來周圍食客的注目。大家擱下碗箸,就着一碟花生米,一邊嗑着一邊看戲。

    秦柏眼裏只有泰然立在小廝身後的人,身邊圍了多少人,他們說了什麼,他全然不知。

    見她吩咐小二把飯食打包,轉身要走的樣子,秦柏大步跨前,抓住她的手腕,生氣地盯着她,“藍音,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藍音想抽出手,卻怎麼也抽不出來,仍被他緊緊握着。

    小范見他上來就輕薄自家少夫人,登時炸了,掄起拳頭就往秦柏身上招呼去。

    秦柏一手拽着藍音,只騰出一隻手與小范纏鬥,幾招下來,小范漸漸招架不住,而秦柏臉不紅氣不喘,招式有條不紊,未曾落下風。他下頜微擡,眉眼間的神采是屬於貴族子弟的矜傲,他讚許道:“小子還有兩下子,底子不錯,若勤以練習,日後必有一番作爲。”

    小范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怒道:“登徒子,放開我家少夫人”

    秦柏冷哼,“她何時是你的什麼夫人她分明是我”

    他話未說完,就被藍音打斷,“秦公子,三日前我便已嫁人了,從此我與你再無瓜葛,還望你莫要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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