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淮陽侯府雖沒有個正經女主人,但若要在京城裏的豪門圈子裏生存,往來人情自然少不了。

    當日顧湄之所以來淮陽侯府,便是因爲薛老侯爺廣撒了帖子,邀請她們來賞花。

    當然,賞花肯定是藉口。

    顧湄聽南陽郡主說,薛老侯爺多半是想在京城貴女中擇一人做淮陽侯夫人。

    畢竟薛向陵十八歲還未成親,大小也是個奇聞了。

    所以這荷花池算是個雅景,專供來府上應酬的貴夫人們觀看賞玩。

    如今是八月,荷花池的十里荷花正迎風綻放,一片片嫩紅柳綠的景象。

    顧湄第一次見到淮陽侯府的荷花池,着實也心神盪漾了一下,只可惜如今故地重遊,早沒了當日的心性。

    她輕手輕腳地上前。

    有了上次的經驗,她沒敢離荷花池太近,生怕這肥肥的貓崽子保持不住平衡,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顧湄記得,她之前就是在這個位置附近賞荷花。

    其實顧湄本沒打算挨這麼近。

    是因爲之前聽長姐說,九月份時,荷花上還會開出成熟的果實,離遠了看不清,她這才靠近了瞧。

    沒想到,一接近便是噩夢。

    天逐漸亮了起來,東邊的方向露出了大片魚肚白。

    侯府上雜鬧的人聲也開始變多。

    顧湄躡着爪子,正想大着膽兒再靠近一些,卻依稀聽到兩個小丫頭的聲音在慢慢向這邊接近。

    出於一種警覺的本能,顧湄立刻跑到了旁邊的灌木叢裏躲了起來。

    小丫頭的語調逐漸變得清晰:“我就是不服氣,咱們都是做丫頭的,憑什麼她總是高人一等”

    “以爲自己還是大小姐呢,家都給人抄了,她和我們有什麼區別。論出身,她現在甚至不如咱們,她的家世哪裏有我們清白論資歷,咱們還比她早來府上幾年,她倒好,反指使起我們來了”

    這小丫頭的聲音有些稚嫩,性子也沉不住。顧湄感覺,她和自己的貼身丫鬟差不多大。

    既如此,便不太可能是薛老侯爺姬妾身邊的人,約莫是薛瑤房裏的。

    另一個丫頭倒是穩重些,輕聲安慰道:“你小聲點,芍藥。”

    “誰讓咱們沒有讀過書呢,小姐更喜歡識文斷字的丫頭。何況,那個黛兒運道也好,一進來便跟着丁香姐。丁香姐馬上要嫁人了,自然事無鉅細地教她。不過,我瞧着黛兒心術不正,小姐那麼聰明,總有一天會發現的。”

    芍藥道:“鈴蘭姐這話怎麼說”

    鈴蘭笑了笑,她壓低了些聲音:“這次小姐隨老爺回鄉省親,本想帶着黛兒一同,可黛兒裝病沒去。”

    “你知道爲什麼嗎”

    芍藥自然順着她的話音問了下去。

    鈴蘭神祕兮兮地說:“黛兒有幾分姿色,從前又是大家出身,恐怕不甘於只當個丫鬟吧。”

    “小侯爺房裏現在也沒個姨娘,你沒發現,每次侯爺來看小姐時,黛兒總是打扮地嬌豔些嗎”

    芍藥瞪大眼睛,她訝然道:“可是侯爺的性子”

    “噓。”鈴蘭輕笑,“咱們瞭解侯爺,黛兒可不瞭解。什麼時候她在侯爺面前碰了壁,小姐自然看不上她了。”

    “等着瞧吧。”鈴蘭對芍藥眨眨眼,語氣一副篤定。

    芍藥想到自家侯爺那生人莫近的樣子,隨即默契地與鈴蘭相視一笑:“還是鈴蘭姐高明。”

    待兩個丫頭攜手慢慢走遠了,顧湄才從灌木叢裏鑽了出來。

    她們剛纔聊到的是黛兒。

    如果這兩丫頭真是薛瑤房裏的人,那,這個黛兒便是當日粉紅色的丫頭

    一定是了

    顧湄記得,薛瑤身邊確實有個丫鬟,叫丁香。

    黛兒不是薛府的家生子,聽適才芍藥的話,她是犯官之女

    怪不得那天,顧湄把她認成了薛瑤身邊的大丫頭。

    原來是會認字的。

    彷彿還喜歡薛向陵

    芍藥和鈴蘭雖沒明說,但聽那話音的意思,基本上也就是“黛兒存心勾引薛向陵”了。

    顧湄忽然想到一個很玄妙的可能。

    她與薛瑤不和,這事兒許多人都知道。

    還有少部分人覺得,她與薛向陵更是八字犯衝。

    這便是源於小時候的事情。

    顧湄從小就是個活潑樂天的傢伙兒,幼時唯有的幾次嚎啕大哭,都因爲薛向陵。

    陳年舊事,顧湄爲了凸顯自己性子大方穩重,本不想回憶的。

    但是,今日聽芍藥兩人一說,顧湄害怕。

    黛兒該不會

    是從哪兒聽來了些小道消息,然後爲了薛向陵,而對她進行情殺吧

    想一想,這可能性雖然微弱,卻也存在。

    “夫人,咱們真來這兒摘露水嗎”又有個聲音緩慢地向這邊接近。

    顧湄搔搔腦袋,不勝其煩地再次躲了起來。

    第二道聲音,明顯要比小丫頭聽着嬌媚多了,還透着一股熟悉。

    “侯爺喜歡喝露水泡的茶,這時節,露水最好收集,把你的招子給我放亮點。”

    這是春姨娘的聲音

    顧湄忍不住好奇,探着小貓頭往外看了看。

    春姨娘在府上大小是個姨娘,身邊還跟着一個任意使喚的丫頭。

    丫頭正拿個小碗,探着身子一一去接荷葉上流下來的露珠。

    許是知道了薛老侯爺不在,春姨娘脫掉了昨日那暴露的衣裳,換了條稍保守點的裙子。

    不過,依舊很媚。

    起風時,還隱隱有陣香氣飄了過來。

    顧湄縮回貓頭,春姨娘昨天的眼神多少還是在顧湄心裏留下了一片陰影。

    現下薛向陵又不在府上,它可不想自找麻煩。

    瞧這丫頭的架勢,不知接露水要接到何時去,它不能再龜縮在這裏。

    尋個法子脫身才好。

    顧湄轉着腦袋環顧一圈四周,只見周圍盡是花草和灌木叢。

    等等等等,爲什麼還有一隻驢,有一隻驢在向它跑過來

    這一瞬間,顧湄的心臟差點驟停,它四爪並用,很快飛出草叢。

    它僵直地挺着背,發出了幾聲張皇的嚎叫。

    “喲,瞧我發現了什麼。”

    春姨娘看到落單的顧湄,她扭着水蛇腰,慢吞吞走了過來。

    春姨娘不慌不忙地伸出一隻雲絲繡鞋,狠狠地踩住了地上那隻無處安放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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