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年之姬 >第四十七章:後山那座墳
    後山那座墳

    莫城的夏天要比廣州的夏天來的溫柔一些,白天會燥熱一些,但到了晚上海風一吹便涼了起來。爲了消除一天的炎熱,每當到了傍晚時分,鎮上的大人小孩便會來到海邊,伴着海上落日的美景,上演天倫之樂。

    海上落日的餘暉照在海面,小朋友在嬉鬧着,大人們追趕着小朋友,海風輕撫着一切,像母親溫柔的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

    依邵陽走了,王小賤便下令一家人不準去海邊。

    鎮子裏的街道,過了十幾年,儼然沒有變化。

    路,補了又補,多少還有點坑坑窪窪。就像這個小鎮,多少人來了又走了,留下一個個故事,有平凡的,有驚奇的。大大小小的商鋪,擠在在小小長長的巷子裏,商品被擺的滿滿的,一點也不整齊。

    路上的行人卻比十幾年多了幾倍,儘管是雜亂的商品,經過一上午的行人光顧就賣完了。長此如此,小老闆們也就不愛把商品收拾得整整齊齊了。

    各種招牌橫着豎着放在每個店鋪的門口,古樸的字跡,放眼看過去,彷彿以爲自己穿越到了民國時期。

    王小賤坐在自家水果店的門口藤椅上扇着扇子,妻子在張羅着生意。店鋪處於巷子的正中間,也就40平米,水果擺滿每個角落。

    這麼一算,王小賤做水果店老闆也有十三年了。當初擠破了腦袋,求爺爺告奶奶的,才弄來這個商鋪,一家人才算有了個着落。

    他看着一個個走進店裏的顧客,搖着扇子,像是要把顧客看了個透。

    有婦女,有老人,有小朋友,他們拎着一些水果,和王小賤的妻子寒暄幾句便離開。

    古老的風扇在王小賤身邊咯吱咯吱的轉動,好像搖了幾個世紀那樣。

    王小賤穿着一件不怎麼新的襯衫,一條過膝的短褲,一雙拖鞋,活的極有小老百姓的樣子。假如沒有那些變故,依邵陽也沒有離開,現在他一定不會是這幅模樣。

    妻子端來一盤切好的西瓜放到王小賤跟前的桌子上。

    一盤切好的西瓜,一壺去年的舊茶,一個轉動艱難的風扇,一個看盡百態的中年人。構成了一幅畫,夕陽西下的安寧。

    王小賤用手拿起一塊西瓜,放進嘴裏,冰涼涼的爽意穿透全身,將正午遺留在體內的燥熱消除。他露出滿意的微笑,又吃了一塊。

    看着逐漸變紅的天空,他知道,海邊又要熱鬧起來了。

    他眉頭一緊,倒上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咯吱咯吱,藤椅發出聲音。

    妻子看向丈夫,表情很平靜。她知道,他又要上山了。每週的今天,王小賤就會去看依邵陽,兄弟之情如此,實爲難的可見。

    妻子走來,遞給王小賤一頂帽子和籃子,籃子裏是一些酒和水果。

    王小賤接過帽子,往頭上一扣,拖鞋踏踏的走了。

    妻子把西瓜端走,收拾了茶具,繼續張羅生意。

    夕陽把街道照的通紅,人們的臉上都紅彤彤的,行人慢慢的變少,巷子看起來寬了許多。

    “小王,又上山啊”

    王小賤衝對方笑笑點點頭,繼續走出巷子。

    整條巷子裏的小老闆,都知道王小賤、依邵陽。對當年的事,鎮上的人更多的是選擇沉默,將他人的傷痛隱藏。

    王小賤已經走出了巷子,此時的巷子人更少了,突然就有了空曠的錯覺。有的商鋪開始收拾、打掃,已經準備關門。熱鬧,即將伴隨黃昏的來臨而結束。

    王小賤的妻子把店鋪外的桌子搬走,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那麼紅,像血一樣。她眉頭一緊,又趕忙把東西往裏搬。

    王小賤來到了後山。經過了冬天的寒冷,春天的甦醒,夏天的一草一木顯得綠意匆匆,分外妖豔,絲毫不畏懼炙熱太陽的照射,放肆的享受夏天。夕陽打在草木身上,隨着風的舞動,草木也跟着舞動起來。整個後山安靜又肅然,普通人這個時候來到這裏怕是大氣不敢出。

    小小的山頭,沒有多少做墳,這大概是王小賤經常來看望依邵陽的目的吧。

    王小賤越過這些可愛的草木,來到了依邵陽的墳前。

    墳前若清親手種的桔梗花開的很燦爛,肆意的在風中擺動,像是在歡迎王小賤。

    嘿,好兄弟,好幾天不見。

    他掃去墓碑前的樹葉和泥土,從籃子裏拿出一些水果擺上,又拿出一個杯子一瓶酒,他往杯子裏倒滿酒。這酒,是當年依邵陽最愛喝的。

    “邵陽,我來看你了。”

    說着自己拿起整瓶酒喝了幾口,坐在地上默不作聲。

    淚水從王小賤眼角留下,靜悄悄的。

    一隻烏鴉頭他頭頂飛過,發出刺耳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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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邵陽,我想,真相是否該告訴若清了。”

    咕嚕咕嚕,又是幾口酒下肚。

    墳前的桔梗花停止了擺動,依邵陽在抗議。

    “有什麼可隱瞞的,若清已經長大了,她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若清的舅舅此時也提着一些祭品往後山趕。

    起初幾年,柳如還會來後山祭拜依邵陽,後來便不來了。若清的舅舅知道後,也不好指責自己的妹妹,只好每年自己按時來祭拜。如今柳如也走了,悲傷籠罩着他,直到今天才來後上祭拜。

    經歷妹妹的病逝,他整個人都非常消瘦,眼角的紋路都折在了一起,頭上也冒出了一些白髮。舅舅是一個好男人,他善良,勤奮,疼愛若清,疼愛自己的妹妹。他又是一個可憐的男人,他無法反抗家中那個世俗而暴戾的妻子。

    舅舅發現王小賤也在,楞了一下,不言語,自己也跪下把祭品擺上。

    王小賤也不理會他,自己喝着自己的酒。

    2個人就這樣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各懷心事。

    孰是孰非。

    舅舅結束祭拜後,閉上眼嘴裏默默的念着什麼,然後起身打算離去。

    “你們柳家還有臉面來祭拜我兄弟,真是可笑”

    王小賤終於忍不住心裏的不悅,冷笑起來。

    天空又比王小賤剛上山的時候更紅了,風也不舞動了,舅舅站着,僵住一動不動,可憐極了。

    王小賤的話,直擊他的痛處。如果當年不同意柳如嫁個依邵陽,那該多好,什麼也不會發生了。自己真的是沒有臉面來祭拜自己的妹夫,但是那又怎樣,總歸是要贖罪的。

    王小賤繼續冷笑着,又說到:“你們柳家,真是夠殘忍的,要不是因爲看在柳如是若清的母親份上,我早就告訴若清事實的真相了”

    舅舅繼續不說話,任王小賤指責。

    “哼,怎麼不說話了,你們柳家的人不是最會爲自己狡辯了嗎”

    藉着一些酒意,王小賤一肚子的話攔也攔不住。

    舅舅轉過身,跪在墳前。

    突然起風了,桔梗花搖動起來。

    2個大男人在墳前,心裏有各自的委屈,顯得格外淒涼。

    舅舅強忍着心裏的苦楚,細細的語氣說到:“我們柳家,對不起邵陽,我知道,柳如也走了,都是造孽啊”

    “造孽何來的造孽這分明你柳如和李德陽的犯罪你懂嗎是犯罪,是殺人”

    王小賤的聲音響徹這座後山。

    舅舅低着頭,好像犯罪的人是自己。

    “柳如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爲什麼和依邵陽結婚後還去招惹李德陽還給李德陽懷了孩子真是不要臉不知廉恥的女人”

    孩子

    舅舅是第一次知道孩子的存在,原本就身體備受煎熬的他怎受的了這個打擊,整個人差點倒在地上。

    他覺得心口一陣絞痛,羞愧不已。

    柳如啊,你真是造孽啊,都做了什麼事啊

    王小賤看到舅舅的反應心裏很高興,就像自己有了主權可以隨意的懲罰柳家的人一樣。

    “啊,你原來不知道啊你那妹妹,就在邵陽死前不久剛剛打掉李德陽的孩子”

    “不不要說下去了求你了”

    舅舅再也受不了這些讓自己痛苦又羞愧的過往了,他大聲的求着王小賤。

    此時掛起了一陣大風,一朵桔梗花被風吹折斷,可憐兮兮的掛着。一定是依邵陽在抗議,在指責王小賤。

    “你想瞞着若清做夢我一定會告訴她真相的”

    舅舅不顧王小賤的咆哮,自己扶着墓碑爬了起來,轉身離去。他害怕知道更多自己不知道的真實。那些愧對妹夫的感覺已經摺磨了很多年,如今柳如也走了,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吧。一直以來他都是這麼想的,上一輩的恩怨,就由他們帶着進入墳墓,永遠塵封。

    他一定要阻止王小賤把真相告訴若清。

    孩子柳如對此事隻字未提。舅舅覺得自己更加羞愧了,父不在,長兄如父。柳如做出這等事,不能說和他這個做哥哥沒有任何關係。

    後山比他上山的時候更加肅然了,傍晚來臨,山上的風開始有一絲絲涼意。舅舅打了個冷顫,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下次再來看你,走了。”

    王小賤摸了摸墓碑,提着籃子也轉身離去。

    山上又恢復了安靜,桔梗花還在風中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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