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年無法再保持沉默。
“上次跟耶耶這麼說話的人,腦袋被耶耶割下來當球踢。”
一個卑賤的人敢挑釁自己的高貴,敢蔑視自己的驕傲,皇甫四郎有點愕然,不明白許年哪來的底氣。
能審判自己的只能是比自己更加高貴的人。
而現在,高貴的皇甫四郎覺得有必要審判下許年這個賤人。
寒光一閃,腰間佩劍已然出鞘。
“奴家願與小郎爲奴”
關鍵時候,婦人做出了選擇,只想保護許年不受傷害。
這麼俊俏的小郎,粉雕玉琢一般,喚醒了她心中母性的本能。
“這時候才說,太遲了吧。”
皇甫四郎輕蔑帶着玩味的目光看了婦人一眼,將手中長劍直直刺向許年。
許年身體一僵,心中暗道:藥丸。
這是一天中第二次感覺到唐朝之旅將要結束,比第一次的感覺還要來得真切。
唐朝人有毛病,一言不合就拔劍。
脖子忽然感覺一緊,還差點窒息過去,前面一劍還沒躲過去,後面又被人偷襲。
背後有人揪住了許年的衣領,然後整個人被提溜起來放到了一邊。
卻因此剛剛好躲過了那致命的一劍。
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棍正面迎上了劍尖。
寶劍很鋒利,輕易就將三分之二的劍身刺入木棍中。
木棍前進的趨勢沒有停下反而用力前刺,帶動劍柄反噬。
皇甫四郎虎口巨震麻痹,不得不鬆開了緊握劍柄的五根手指。
失去寶劍的皇甫四郎驚慌失措,因爲他看見木棍的另一頭正握在藍田縣令裴正的手裏。
貨倉裏這種木棍隨處可見,因爲它用途廣泛,其實就是小樹砍倒削去樹枝剝掉樹皮而成。
誰想到這不起眼的木棍卻是寶劍的剋星。
危險解除,放鬆下來的許年才感覺渾身快要虛脫。
唐朝很危險,穿越需謹慎。
唐朝的文人與武人之間的界限,永遠都不是那麼分明。
每個文人騷客在舞文弄墨之餘,都能耍上那麼一套精妙的劍法。
每個魯莽武夫在搬槍弄戟之餘,也能寫出一首流傳經典的詩文。
一個看上去紈絝浮誇的皇甫四郎居然能使出一手精奇旳劍法
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文官縣令,隨手抄起一根木棍,就能化腐朽爲神奇。
裴正握着木棍的一端,用留在另一頭的劍柄對皇甫四郎指指點點。
“莫在某家地盤上鬧事”
皇甫四郎不再囂張,因爲面前這個人比他高貴。
裴氏家族,長安三輔之地的老牌貴族世家,雖然比不上八大柱國四大世家五姓七望,但是裴氏底蘊深厚碾壓皇甫氏,足以。
“耶耶不玩了,打道回府”
皇甫四郎很光棍,光棍到令人髮指。
裴正把木棍的那頭伸過去給皇甫四郎,他的寶劍還插在上面那。
“四郎的劍請收回吧。”
皇甫四郎握住劍柄與裴正兩邊角力。
用上了兩隻手,最終鬧的面紅耳赤也沒把寶劍拔出來。
而裴正只是單手握住木棍的一頭,還紋絲不動。
插進去容易,拔出來難,這是木棍的特性。
索性撒手不拔了
順手把劍鞘也解下來直接扔地上,跨上高頭大馬揚長而去。
少有人有皇甫四郎這種要光棍就光棍到家的勇氣。
劍都拔不出來還要那劍鞘作甚,留着羞辱自己留着作爲別人取笑自己的把柄
與其如此,不如大方送給對方。
太多的人死要面子,結果就是自取其辱。
皇甫四郎自辱,反而保全了自己的體面。
所以,許年感覺皇甫四郎這個人,其實並不是那麼招人討厭。
許年看得出來,那一劍並不是真要自己的性命,而是衝自己的臉來的。
二十幾輛車的軲轆轉起來就要走。
陳虛實無端捱了一腳,心中有些不忿,靠近裴正身邊慫恿。
“這些貨包是官府籍沒的贓物,要不要全部扣下來”
“主簿既然已經答應作爲賠償給人家,如何出爾反爾”
腳踢孝廉,如何能忍。
裴正不理會陳虛實臉上覆雜的表情,倒轉木棍,將手握住劍柄輕輕一抖,木棍應聲從中間裂開兩半,寶劍輕盈的落入手中。
伸出二指在劍脊上一彈,劍身隨之一顫,發出嗡嗡聲響。
“好劍”
裴正忍不住讚歎。
腳尖一勾,地上劍鞘飛上半空,手中寶劍往前一送,完美無缺的劍鞘合一。
寶劍連鞘在手掌中轉了幾個圈,用雙手輕輕托起送到許年面前,姿勢優雅而又瀟灑。
“某家來遲,讓小郎受了驚嚇,這把寶劍就作爲某家賠罪之物,還望小郎能夠收下。”
很懂得借花獻佛嘛。
裴正在公署中聞聽衙役來報,陳虛實帶着許年去東大街購物在草藥倉遇到了麻煩,頓時冷汗就下來了。
如果是遇到了其他人,陳虛實一個人是可以對付得過來,在藍田縣這塊地盤上,誰不知道陳虛實的主子是他裴正。
但是遇到皇甫四郎這個刺頭,就得裴正親自出面收拾他不可了。
總之千萬不能讓許年有事。
許年是姚崇安置在他這裏的人,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裴正首先不好交代。
從護衛許年來到藍田縣的那兩個軍士身上就能夠看出來,許年這個人,對姚崇來說,是有一定的重要性的。
那兩名軍士一身殺氣,這隻有在戰場上搏殺過並且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身上纔有的殺氣。
這種人不會把別人的命當命,也不會把自己的命當命。
他們早已經不是人,是地獄的使者。
用這樣的人來護送許年,可見其在姚崇眼中的地位。
如果許年受到了威脅,那兩名軍士絕對會不惜自己性命來保護許年,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姚崇尚且能這樣對待許年,裴正爲何就不能
更何況許年還是裴正謀求進身之道上一顆重要的棋子。
所以裴正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替許年擋下了皇甫四郎那一劍。
“受之有愧,卻之不恭,我就勉強收下吧。”
許年從裴正手中接過寶劍,還挺沉的。
是個爽快人
裴正在心中給許年點了個贊,轉身指着跪在地上摟着小孩的婦人,對許年詭異的一笑。
“那娘子以後就是你的奴婢了,小郎孤身一人,也該有個人照顧侍候着。”
婦人拿眼角在偷偷瞄着許年,心裏頭又是哀怨又有點小小歡喜。
哀怨自家郎君就這樣被打死,歡喜的是自己的新主子居然這麼年輕俊郎。
就是比自己小太多。
總之心情很是複雜,想着想着臉就紅到了脖子根。
許年搖搖頭嘆口氣,我那需要人侍候,山上還有一個需要我侍候呢。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橫空多了一個奴婢出來。
自己在大唐腳跟都還沒站穩,就多了一張要喫飯的嘴。
不,是兩張嘴,那個小孩也算一張嘴。
婦人是許年的奴婢,那她的兒女長大後天然是許年的奴。
一世爲奴,世世爲奴。
許年忽然一下子什麼都想明白了。
皇甫芸也是奴
她說她母親是個侍妾,其實就是個奴婢,就是一個奴。
雖然這個奴婢懷了家主的種生下了皇甫芸,但是奴生下來的,依然是奴。
許年這下總算弄明白,皇甫四郎玩味的眼光,裴正詭異的微笑,以及婦人糾結的眼神,這其中包含的含義。
奴啊
許年一腦門子官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