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的小路上,樣式較爲普通的馬車穩穩地停下,十三四歲的少年慘白着一張臉,從裏面鑽了出來。

    少年顯然對四處的塵土有些不適應,扶着馬車咳嗽了幾聲。

    “瑾瑜,你的身子未免也太弱了些,”秦昱荀扶着鬍子從車上下來,拍了拍她的背,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虧你之前練了多年的騎射。”

    “三叔,我這是暈車,不是身子弱。”秦瑾瑜又咳了幾下,才完全適應眼前的環境,認真地解釋道。

    三老爺秦昱荀顯然沒聽進去秦瑾瑜在講啥,自顧自地說了一句:“早知你是女孩子,就不該帶你出來,免得如此勞累。”

    秦瑾瑜:“......”

    三叔你是不是對女孩子有啥偏見

    秦瑾瑜雖然從小扮成男孩,卻也見多了這個世界對女性地各種嚴苛和不公的要求,每次看到,都覺得心裏堵得慌。這些要求和規則目前還沒有落在她身上,可總有一天會的,她不敢想象到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秦瑾瑜瞬間站直身子,收回搭在馬車上的手,表示自己並不算虛弱。

    秦瑾瑜之前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這一路顛簸也就罷了,出了魏國京城之後,三叔原本那豪華的馬車就換了個普通的,秦瑾瑜本就暈車,跟着走了這麼遠的路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三老爺那邊已經敲開了一家民宿,對着開門的男人笑道,“我乃是羽國前來經商的商人,途徑此地,可否借貴寶地稍微修整一下“

    三老爺經商已久,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沒有傳說中半點兒商人的奸詐,看起來倒像是個活佛,令人見了便心生好感。

    結果自然是三老爺和秦瑾瑜被不富裕卻十分熱情的羽國平民請了進去。

    秦瑾瑜初到異地,夜裏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只好看着身下的鋪好的乾草發呆。

    奉瑾瑜呆呆地躺着,忽然聽見外面有人低聲細語,正是今天收留她們的夫婦交談的聲音。

    她向來警覺,此刻不敢動彈,更不敢發出聲音,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

    那婦人顯然有些焦慮:“......我放在那少年如今睡的屋裏了,那原是小圓的房間,我當時覺得安全才放那的,今日時間沒想起來,才讓他睡那的......”

    男人似乎也有些焦急,語調卻比那婦人沉穩一些:“這孩子不過是睡一晚就走,他又累極了,想必倒下就睡了,他不知道這個的存在,想必也不會亂翻。

    男人看起來是在安慰妻子,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婦人搖了搖頭:“絕不能讓人發現了,我們進去偷偷地拿出來,那孩子睡得沉,應當不會發覺......”

    秦瑾瑜皺起了眉頭。

    依照這對夫婦的緊張程度,藏在她現在睡的這塊地方的東西對他們來說一定意義非凡。

    秦瑾瑜心裏直泛嘀咕,心道三叔找的這戶人家不會是什麼藏了珠寶之後隱居起來的江洋大盜或是被朝廷通緝的罪犯吧

    畢竟她一進來就覺得這對夫婦和之前她所見的平民百姓不大一樣。

    秦瑾瑜稍加琢磨,又覺得不太可能。

    她看人還是挺準的,這對夫婦雖然看起來不凡,卻也不像是壞人。

    她思考之間,外面的談話聲漸漸的趨於平靜,細碎的腳步聲卻漸漸的近了。

    秦瑾瑜立馬閉眼,放鬆四肢,保持呼吸均勻,看起來就是個睡熟了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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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有人小心地走進,不僅放緩了步子,就連呼吸聲都是小心翼翼的,一向感官敏銳的秦瑾瑜一下子便察覺出來,進來的是之前開門的男人。

    “秦瑾瑜”蘇珩見她走神,喊了她一聲,拉了拉她的手,低聲詢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秦瑾瑜終於回過神來:“就是想起了來羽國的路上發生的一些事情,有些擔心我現在的處境罷了。”

    康王蘇寒和三老爺不知道去談論什麼了,兩個人都是一副神神祕祕的模樣。

    秦瑾瑜懷疑地看着他們離去地方向,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秦瑾瑜初次來到羽國,對於如今這般詭異的局面,心底有許多疑問,腦中諸多思緒翻涌。

    千頭萬緒如縷縷絲線,將她緊緊地纏繞,攪的她心底不得安寧。

    方纔說了許多的話,如今靜下來之後,蘇珩仔細一打量秦瑾瑜,才發現她竟消瘦了許多。就連身上的衣袍都顯得大了許多,不大合身的樣子。

    若不看面容,他當真要以爲眼前的這位是哪幅古畫當中走出來的弱柳扶風的美人兒。

    不過是短短兩個月的時光,秦瑾瑜就變化如此之大,蘇珩看着秦瑾瑜的臉,默默地想,若是多年不見秦瑾瑜,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得出來她。

    “我們走吧。”秦瑾瑜從旅途中的記憶裏掙脫出來之後,做了半天的自我心裏建設,終於下了決心,拉住蘇珩的胳膊說道。

    不久前還邀請她去見司空皇后的蘇珩這回卻搖了搖頭:“不急。”

    “你初來羽國,先好好休息一下。”蘇珩低下了頭,眼神中流露出後悔,他應該先帶着秦瑾瑜去休息纔是,而不是在這兒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帶你去你的住處。”

    說着,拉起秦瑾瑜的手便往前走。

    “我不累,”秦瑾瑜笑眯眯地:“剛纔你不還說要去見宋夫人麼我聽說了許多她的事蹟,我挺想見見她的。”

    蘇珩停下了向前走的步伐,回過頭來看她:“你在哪兒聽說的”

    司空皇后被廢之後,她和司空一族一直都是羽國京城當中不被允許提起的存在。

    宮內宮外曾經失言的宮人或是臣子,都在某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裏或是天色矇矇亮的清晨,因一個意外喪失了聲息,再沒了睜眼的機會。

    數十年斗轉星移,再回首朱顏改,昔日的一代女將軍,傳聞中性格如火般剛烈的司空家大小姐,早已湮滅在泛黃積了塵的書卷中,徒留那輪廓鮮豔,在諸般遠去的傳說中孤獨回望。

    所以,當秦瑾瑜說出這話的時候,他懷疑之餘,心底還含着點兒隱隱的期望。

    懷疑的是,秦瑾瑜從何得知被封塵了多年的司空皇后的傳聞,期望的是,或許在羽國的某一個角落,還有人記得他母親的存在,記得他母親當年爲羽國所做的一切。

    “在來的路上,”秦瑾瑜攔住他的胳膊,仰頭笑了起來,她湊得離蘇珩近了些,在他耳邊悄悄地說道:“你也知道,如今正處於亂世,百姓生活並不安定。我聽不少百姓提起過當年的司空家大小姐,親自披甲上戰場,帶領羽國取得了諸多勝仗,其騎術箭術以及策略並不輸於男子,甚至比當初朝中許多將軍要更加優秀。”

    羽皇在戰事平定之後,以皇后之位迎娶司空家大小姐。後來司空皇后被廢,司空一族被滅,這個女人連帶着一個家族似乎徹底地消失在了羽國的歷史中。

    “蘇珩,”秦瑾瑜看着他的眼睛,言辭懇切:“羽國的人沒有忘記司空皇后,之前我在一對夫婦家住了一晚,看見了一樣東西,得知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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