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稚嫩的話一出,周圍的人齊齊變了臉色。

    旁邊伺候着的侍女臉色慘白地要去捂她的嘴巴,大點兒的公主驚恐地離她稍微遠了些,夫子一臉不可置信加震怒的神態,就連蘇瑤也面露驚疑。

    秦瑾瑜畢竟不是羽國人,起初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衆人不大對勁的面色,方纔想起來——這些年整個皇城嚴禁討論前廢后的任何事情,這位公主年紀尚小,不可能經歷當年的事情,那麼這些事情是誰告訴她的?目的何在?

    宮中向來沒有祕密,這上書房內的事情,尤其是如此爲羽皇所忌諱的事情,轉眼就會傳到皇帝耳中。

    那邊的夫子面色發青,身上的每一根髮絲兒都在顫抖,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害怕,對着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也不顧那孩子能不能聽懂:“殿下此言差矣,正是因爲前廢后品行不端,才被陛下廢棄,她......”

    夫子原想說前廢后那般混跡在男人堆裏是不守貞的表現,然而轉念一想,前廢后畢竟曾經是陛下的妻子,自己若真的這麼說,豈不是打陛下的臉,於是硬生生地改了口,神情也放緩些許:“總之,女子要守德,若被外男看了去,豈不是清白盡失......”

    接下來那夫子還舉證了一堆例子,平日裏記性還算優秀的秦瑾瑜這回愣是沒記住,模模糊糊記得最清楚的一個的大概意思是,若遇姦淫之徒失了清白,是女子之過錯,所以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纔是正道。

    兩個公主懵懵懂懂的聽着,周圍的宮人一臉平靜,唯有那坐姿端莊的嫡公主頭頂似乎在冒黑煙。

    夫子看着低下懵懂的孩子,似乎也覺得自己講的似乎深奧了些,尤其是那個小一點兒的公主,似乎不大能理解其中的含義。正想再教點兒別的,角落裏傳來少女的聲音,那聲音柔和,隱隱還含着幾分笑意:“夫子講的甚是有趣,只是學生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教夫子?”

    夫子聞言回頭,便看見了窩在角落裏的少女。

    正是今早被羽皇陛下傳喚入宮,主動請求要來上書房聽課的康王那位女兒。

    那少女樣貌平凡,偏黃的膚色在這一室膚色柔嫩的白皙如脂玉女子的對比下,如豔麗花叢中生出的一抹雜草,她的眼睛也不大,細而長的眼中清澈,引人想起潺潺溪水。那姑娘嘴角笑意溫柔平和,看着就是一個平靜溫和的女孩。

    分明是平凡的樣貌,眼波流轉中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奇特的氣息,讓人下意識地在心底美化她的模樣。

    少女似一團柔軟的雲,夫子卻有詭異的感覺,隱隱覺得這團雲似乎並不如表面那般柔軟潔白,若是撥開來看,應當能看見裏面烏壓壓的一片。

    奇特的感覺涌上,夫子方纔教訓人的氣勢竟散了幾分,雖然還是板着臉,語氣卻不至於過於嚴肅:“說。”

    秦瑾瑜微微地笑:“若是夫子丟失了錢財,是否是賊人的過失?夫子有錯否?”

    那夫子隱約覺得秦瑾瑜接這問題古怪,借下來不會有什麼好話,可這少女語調溫柔,神態謙遜,似乎有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道:“自然是賊人的過失,我有何錯?”

    “夫子說的是,”秦瑾瑜柔軟地笑,語速比之前快了許多,周圍人卻都聽得清楚:“的確是賊人的過失,夫子也無錯。既然如此,女子遇姦淫之徒時怎會失了清白?該失了清白的,不該是那犯錯之人嗎?”

    夫子之前便有不好的預感,此刻見她這般說,當即便想駁斥,然而話到了嘴邊,卻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下,籠罩全身,令她說不出一個字,只能乾瞪眼看

    着眼前那其貌不凡卻膽大包天的康王府小姐繼續發表言論。

    秦瑾瑜慢慢地站起,目光撇過一臉迷惑神情的二位公主以及面色古怪的宮人們,又掠過面露驚訝、就連周圍氣息似乎都溫和了許多的蘇瑤,最後落到震驚又憤怒的夫子面上:“受害者不該被定論爲無罪,有罪的該是犯錯的人,否則律法以及監牢也不該存在。犯罪之人拋棄尊嚴做出諸般惡性,喪失品性,此等惡劣之人方纔是喪失清白之人。”

    “若按照夫子的意思,”秦瑾瑜道:“天下人是萬萬不該邁出房間一步的,天下再無盜竊之案,更無殺人之大案,社會一片清明,如此一來,天下一片清明,豈不是更好?”

    少女語調柔軟的像是雲錦的衣料,卻字字犀利,直到她說完,夫子身上的那股莫名的壓力才散了,夫子再也忍不住怒氣,怒喝道:“這位小姐,此地乃是上書房,並非胡言亂之地,既然你自有主意,也不必在此處多呆,更不要污了公主們的耳朵!”

    這話說的嚴重,也是在趕人了。

    對於夫子而言,平日裏就算是公主犯錯都該責罰,眼前這位不過是個親王的女兒,竟敢再次胡言亂語,妖言惑衆。

    與觀點不同還頑固自傲的人交流果然費力,秦瑾瑜惋惜地想,聽此言論,倒也不慌不惱,夫子一趕人,她便慢悠悠地往外走。

    少女邊走還苦惱地喃喃:“父親向來是如此教導我,難道竟不對嗎?”

    不遠處莫名躺槍地康王殿下忽然打了個噴嚏。

    正在與孝心感天動地的的大兒子說話的羽皇注意到兒子的異樣,雖然心底並不真的十分關心這兒子,然而還是問了一句:“寒兒這些日子可是沒休息好?竟都病了。”

    蘇寒一臉恭順,神情間還夾雜着幾分感動:“多謝父皇關心,兒子身子很好,並無大礙。”

    “嗯,”羽皇淡淡地應了一聲,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平常皇子年滿二十便已開始試着幫忙處理朝中事物,如今你已有二十五,卻還是閒着,倒是委屈你了。”

    “兒子向來愚笨,”蘇寒言辭聽着十分懇切,不似作假,引得羽皇側目:“晚點參與這些事也是應該的。”

    “你倒是懂事,”羽皇雖然還不到四十,神態語調卻像是七八十的垂暮老人一般:“前些日子,禮部尚書萬建和舉薦你接管刑部,你覺得如何?”

    雖說是詢問的語句,卻不像是詢問的姿態。

    蘇寒面露欣喜,當即跪下謝恩:“父皇相信兒臣,兒臣感激不盡,自當竭盡全力,不負父皇恩典!”

    “嗯。”羽皇冷淡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你可比蘇珩那小子懂事多了,下去好好準備吧。”

    蘇寒低眉順眼地退了出去,尋了個無人的去處,與蘇珩訴說了一番。

    蘇珩微微蹙眉:“萬建和是林氏的人,卻舉薦你來接管禮部,實在是古怪。”

    “我也覺得,”蘇寒低聲道:“而且......半個月後便有一場科舉考試。”

    兩人都陷入沉默。

    科舉一向由禮部負責,至關重要,不可出任何紕漏。

    而林氏和萬建和的用意,值得深思。

    ------題外話------

    我佛了,再也不想寫古代了,萬惡的古代,萬惡的重男輕女,寫的自己都不爽了(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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