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挽劍抱雪 >第七十章 劍寒心冷(1)
    二人向林中深處走去,一路之上也無甚話語,默默地走了小半個時辰,眼前一亮,卻是已走出了樹林,到了一座山崖面前,那崖頂直插入雲,陡峭異常,壁上佈滿了堅冰和苔蘚,光溜溜地,休說是常人,便是猿猴也是不易上去。林翔暗暗想道:“難道要爬上去麼”

    只見鄒亦居走到崖前,伸手在一塊石壁處按下,就聽機括聲響,一塊山壁向左右緩緩分開,露出一個洞口,鄒亦居走進山洞,從裏面的木桌上拿了一根火把,用邊上放着的火石點燃,向林翔招了招手,林翔一臉驚訝,走進山洞,待走過那石壁時留心一看,卻見石壁與邊上山色稍有不同,若不細看,絕無可能發現,又摸了摸打開的山壁,原來是木材製成,只是染成了與山壁一樣的顏色,亦是難以發覺。鄒亦居待林翔進洞,將桌旁凸出的一塊山石按下,那山壁又自關閉。

    藉着火光,林翔見這洞中只有一方木桌,桌上有數根火把與火石,又有一處階梯螺旋向上,不知通往何處。林翔遲疑地道:“鄒兄,你這是”此時鄒亦居已走到階梯之處,轉頭笑道:“還有少時就到,林兄可是怕了”林翔見他笑容中不知何故隱有嘲諷之意,心下一凜,道:“鄒兄真會說笑。”鄒亦居拾階而上,道了聲:“請隨我來”林翔也從桌上取了一根火把,點燃後跟了過去。

    這石階顯是人工開鑿,僅容一人通過,先是垂直向上,走不多時,又往橫肚裏穿過,好似一個直角。不過頓飯時光,已從另一處洞口出來,到了一處平臺之上。

    林翔將火把插入一旁石壁的凹陷處,向前看時,入眼的先是一間亭子,內有石桌石凳,亭上有匾,上書“劍亭”二字,字勢雄逸,遒美飄灑,直如龍騰天門,鳳舞凰閣,另有一副對聯,爲“逆天有參日,持劍已露鋒”,字跡與匾上之字相同,想是一人所寫。

    離亭子不遠處有一座青石墳墓,墓前有碑,因離的遠了,看不清碑上刻着何字,但望之整潔異常,想是常常有人打掃之故。鄒亦居已在亭中等待林翔,見他出來,一指墳墓道:“我要帶你去的就是那裏。”林翔踏入亭中,陡覺寒氣逼人,攝魂奪魄,驚見這亭中四隻角上各掛有一柄長劍,形式古樸,正欲詢問,聽鄒亦居如此說話,便道:“好,鄒兄請帶路。”林翔一路前來,只覺鄒亦居有着說不出的古怪,眼看心中謎底就要揭曉,怎不激動。

    二人走到墓前,只見碑上刻着“連棲鳳埋骨之冢”七字,林翔心下大驚,他千料萬料,也料不到一代江湖奇人竟會葬在此處,脫口道:“這是這是連老前輩的墓穴”鄒亦居點頭笑道:“正是。”他將竹籃中的布揭開,從裏面拿出線香蠟燭,酒壺酒杯,又將積雪拂淨,在墓前點燃倒好,跪下拜了三拜。

    林翔心想:“原來鄒兄是帶我前來拜祭連老前輩,我習的參日劍法就是連老前輩所創,說起來也是多得他的恩惠。”待鄒亦居拜好,便也跪下,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鄒亦居站在一旁看着,眼露嘉許之色,道:“林兄,請去亭中說話。”

    二人又走回亭內,在石凳上坐了,林翔放眼四望,只見此處乃是山腰的一塊天然懸巖,墳墓背山面外,從亭內向下看去,萬里銀白一覽無餘,讓人頓時豪氣干雲,心志磅礴,真是景色絕佳之所。

    鄒亦居道:“林兄,我知你此刻定是疑惑甚多,待我來爲你一一解明。”林翔等的正是他這句話,當下拱手道:“小弟洗耳恭聽。”

    鄒亦居緩緩地道:“先要林兄知曉,鄒某原本姓連,名爭鋒,鄒亦居乃是我行走江湖時的化名。”林翔心道:“無怪昨日問他孩子姓名,他遲疑片刻,單單隻說了名字卻沒說姓氏。”他幾經輾轉才見到墳墓,心中早有懷疑,此刻得證,反而不如先前意外,道:“鄒兄連兄,你這姓氏一走一車,正是一個連字,當真巧妙的緊啊。”連爭鋒笑道:“不敢,不敢。”接着續道:“我家祖棲鳳公天資過人,心高氣傲,自創出了參日劍法,便有心與天下羣雄爭鋒,三十餘歲時縱橫大江南北,已然罕逢敵手,而後單挑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不得,便獨闖北斗門,與門中七位堂主輪番打鬥,終是惜敗一招,負傷而歸。”他說到此處,林翔想起葉峯也曾經說過此節,只是未說結果,暗道:“原來北斗門終是勝了,但其以七敵一,又是車輪戰,不算光彩,無怪那時葉恩師不說勝負。”

    耳聽得連爭鋒又道:“就是那次受傷,讓家祖遇到了一位女子,也是他命中的情劫。”林翔隱約覺得他要說到“神針門”的事情了,果然連爭鋒道:“那女子是神針門的掌門,名叫柳薇,現時這個門派已經蕩然無存,林兄可能未必知曉。”林翔心道:“原來韓夫人師傅的名諱是柳薇。”他不置可否,也不打斷。連爭鋒道:“但在那時也算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她見家祖儀表堂堂,武藝不凡,竟然心生愛意,癡戀家祖,家祖當時早有妻室,便是我的祖母,但不知怎地一時被迷了心竅,和柳薇雙宿雙棲,渾然不念糟糠之妻。”

    林翔聽了面色微變,心道:“這裏他和韓夫人說的卻是不同,想必因連老前輩是他祖上,他自然在言語中要偏袒些。”他因方晴嵐之故,對“神針門”存有好感,此番聽來,頗覺刺耳,是以並不十分相信。連爭鋒沒注意他的表情,續道:“我祖母那時已生過一子,取名知孝,即是家父,但腹中還懷有一胎,得知此事後,祖母傷心欲絕,但爲了養育後代,便忍辱負重,毅然帶着家父遠走,不久生下一子,取名知賢,當是我家二叔。”他頓了頓,道:“後來家祖幡然悔悟,苦苦找尋祖母,哀求她回心轉意未果,便覓此風水寶地獨居,了卻殘生,但祖母最後也是鬱鬱而終。這碑和亭上之字均是家祖所寫,亭也是家祖造的,墓卻是家父立的。”林翔聽連爭鋒娓娓道來,說到後面已是屬於他傢俬事,不明他爲何依然道出,心下疑竇叢生,只得續聽他說。

    連爭鋒輕舒口氣,又道:“家父生性淡泊,不喜名利,獨愛遊山玩水,二叔長大以後有次離家,竟再也未回,至今生死未卜。家父那時便一面找尋二叔,一面四處遊歷,直至西域波斯,遇見了家母,二人一見鍾情,結爲了夫婦,之後生下我,是以我的眸子有些與衆不同,乃是隨家母之故。而後家父有一次爲救家母,不慎一條腿受了點傷,從此行動有些不便,就和家母一同待在西域波斯頤養天年,我成年後,受家父所託,纔來到中原。”

    聽到此處,林翔道:“原來連兄是來中原尋找你的二叔”連爭鋒搖了搖頭,道:“林兄只猜對了一半。”林翔奇道:“難道還有他事”連爭鋒笑道:“待我說完,林兄自然就一清二楚了。”說着他嘆了口氣,道:“家祖和柳薇相好之時,曾在她的花言巧語之下,將參日劍法盡數默出,作了另一本參日劍譜。”此事林翔早已從方晴嵐口中得知,也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就是杜雲重之前搶到的那本劍譜,但聽連爭鋒接着道:“便是林兄被黑袍客搶去的那本,家祖當日悔悟之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那本劍譜,只是不願再次面對柳薇,因此沒去討要,臨終之時,留下遺書,言道定要將原書取回,家父得此遺命,便去尋那柳薇,誰知柳薇與家祖情斷之後,竟是突然不知所蹤,便連她一手創立的神針門也早已分崩離析,家父遍尋不着,只得悻悻而歸。再後因腿腳不便,就將此事託付於我。”

    林翔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連兄還是來完成你祖上遺願的。”連爭鋒點頭道:“正是,我到了中原,歷經數年,多方打聽,仍是沒有二叔和劍譜的下落,卻和玉仙結識,結成了夫婦,之後她懷了身孕,生下天笑,我便帶她來到這裏暫住,去年下山採辦物品時正巧聽到江湖傳言參日劍譜現世,就去了太原,遇到了你們,後面的事情你都知曉了。”林翔皺眉道:“只是那劍譜被蘇離山奪走了,他有玄武炁護身,刀劍難傷,怕是不易對付。”連爭鋒喜道:“林兄,你已得知那黑袍客是何人了”林翔頷首道:“不錯,他便是落葉山莊的莊主蘇離山。”連爭鋒拍掌道:“知道了就好,也省去我胡亂打聽,落葉山莊離此不遠,待此間事情一了,我再去找他討要。”林翔詫道:“連兄還有何事”連爭鋒卻不答他,突然問道:“林兄,前次你曾說過家祖撰的那本劍譜中只寫了內功心法,沒寫劍招,但你昨日又說未奪回劍譜,但已得了劍譜的祕密,讓我甚爲不解,能否告知連某其中的奧妙”林翔心道:“看他這樣,連老前輩的遺書中應沒細說那劍譜之祕。”

    他一時大爲躊躇,只因見連爭鋒尚有些遮遮掩掩,模糊不清,不知自己是否該說出劍譜的祕密,遲疑半晌,忽地自嘲道:“這參日劍譜本就是他連家之物,其中祕密他亦應知曉,林翔啊林翔,你怎地與二妹一樣,變得疑神疑鬼起來。”於是便將方晴嵐所言與連爭鋒說了,連帶說了錢婉思重寫劍譜之事。連爭鋒讓林翔拿出封皮與劍譜借看了一下,起身圍着石桌走了兩圈,情不自禁地開懷大笑,山谷空曠,那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又繞了回來,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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