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挽劍抱雪 >第七十三章 不意惹身哀(1)
    兩人各施絕技的又戰了數十招,林翔只覺身上中劍處越趨冰冷,疼痛也被麻木所取代,閃躲騰挪更不似先前靈敏,彷彿身體裏的氣力正在逐漸流失,眼見連爭鋒的無違劍就在眼前不斷晃動,自己只消一個不留神便會被刺入胸膛,心中極是絕望,暗道:“今日我怕是難逃一劫,二妹啊二妹,大哥終究還是救不了你。”危機時刻,他心中最先想到的仍然只是別人。

    林翔念頭方沒,眼前精光閃動,連爭鋒一劍已刺向他雙目,他知道這招“芒種”的破綻在於敵腹,當下想蹲身避過,伸掌拍向連爭鋒小腹,誰知甫一運功,丹田之處彷彿遭受亂針齊攢,痛得他身上萬般力道隨之一瀉,他練功至今,從未遇到過此種情形,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下子軟軟地跌倒在雪地裏,連爭鋒怎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叫道:“林兄,你莫要怪我。”無違劍一式“冬至”,當頭狠狠劈下,林翔全身酥軟,無法閃避,霎時萬念俱灰,閉目待死。

    連爭鋒得意忘形地一劍劈下,全身空門大開,就聽山風中隱有一聲短促的絲竹之聲,若不凝神細聽,決計無法聽到,緊接着一抹碧綠色的身形隨聲而起,如電閃般地一口咬住了連爭鋒的喉頭,卻是一條綠色小蛇,只有尺長,細鱗角頭,頂上有一小小肉瘤,連爭鋒見到這條綠蛇,眼中突然大現驚恐之色,回劍急撩,這蛇一下咬中,已鬆了口,落在雪地之上,簌簌地向洞口疾游過去,連爭鋒一劍撩空,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口中“嗬嗬”作聲,卻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仰天便倒,無違劍也“嗆啷”一聲,落在身旁。

    林翔驟聞異響,睜眼看時,只見連爭鋒已倒在雪地裏,他詫異之下,潛運真氣,發覺先前的那股針刺感覺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便爬起身來,慢慢走近前去。他怕連爭鋒有詭,是以一掌護胸,一掌虛擬,遙遙對着連爭鋒面門,防他暴起突襲。待到了連爭鋒身前,才發現他面色如鉛般黑亮,捂着喉間的指縫中有血液在不斷地流出,早已氣絕身亡。只因連爭鋒被綠色小蛇咬中時林翔恰巧閉目,待到他睜眼之時,那條綠色小蛇早已遊走不見,所以林翔並未看到連爭鋒是因何而亡。

    他皺着眉頭蹲下身子,將連爭鋒捂着咽喉的手拿開,見他喉間上下各有兩個牙印,細小整齊,血液自內流出,似是蛇吻,林翔站起身子,向周圍望了一圈,但見白雪飄零,積霜遍地,看不出什麼痕跡。他一番打鬥下來,也疲得緊了,只感頭暈眼花,便不顧雪地寒涼,一屁股坐下,望着連爭鋒的屍體思慮萬千。

    過了片刻,隱隱聽得從之前上來的洞口處有人在大聲呼喊,那聲音混在風裏,令人極爲難辨。林翔休息了一會,略覺舒適,竭力眯起眼睛向洞口處望去,只見漫天飛雪中一個嬌小的人影深一腳淺一腳地朝他奔了過來,雪地難走,那人接連摔了幾跤,好不容易快到近前,林翔纔看清是錢婉思。

    錢婉思臉上掛着淚痕,哭叫着道:“大哥,你怎麼了難道起不了身了麼”林翔擺擺手道:“不是,二妹勿需擔心,我只是有些勞累,歇息片刻就好,你可有摔傷”錢婉思搖搖頭撲到他身前,驚道:“大哥,你身上怎地那麼多傷口,快些讓我瞧瞧。”說着,便仔細察看起林翔身上的傷來。

    林翔勉力笑道:“這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的,二妹休要慌張,此處可能有毒蛇,你自己倒要小心。”錢婉思聞言嚇了一跳,環顧四周囁嚅道:“不不會罷,大哥,你莫要嚇我。”林翔向連爭鋒的屍體努了努嘴,道:“我素來不說胡話,你看那裏。”錢婉思方纔心思全在林翔身上,此刻纔看見連爭鋒仰天倒在雪地裏,探頭一望,疑道:“鄒兄他他被毒蛇咬死了”林翔點了點頭,道:“或是如此。”錢婉思雙手捂住了嘴,睜大了眼睛道:“怎麼會你不是說他劍法卓絕,武藝高超,怎麼會被區區毒蛇咬死”林翔無奈地道:“我也不知爲何,此事說來話長,你讓我歇歇,我慢慢說於你聽。”錢婉思拭了拭臉頰,道:“好大哥,此處風急雪大,我扶你到那邊亭子裏坐。”

    她方纔四顧之時,早已看到“劍亭”,此刻不由分說地扶起林翔,將他攙到亭內坐下,輕輕撣去二人身上雪花,先餵了林翔一粒“補天丹”,隨後將自己身上裙襬撕下,幫他包紮傷口。林翔身上傷口雖多,但因避得及時,因而多數均是小傷,就連右胸一劍,也只是刺入寸許,未及要害。

    錢婉思手法嫺熟,不消多時,便已包紮完畢,林翔也覺身子漸暖,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述了一遍,錢婉思聽完,恨恨地道:“想不到那鄒連爭鋒如此歹毒,我一心只想大哥勿失信於人,想不到卻是差點送了大哥的性命,幸好蒼天有眼。”說罷,她雙手合十,默默向天禱告。

    林翔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此處既然是連棲鳳埋骨之所,連爭鋒應是常來祭掃,他怎地從未發現有蛇,倒是奇了”錢婉思看了他一眼,道:“你怎知他未發現過這裏山高林深,多有毒蟲猛獸出沒,連爭鋒必是自持本領高強,沒有放在心上,今日被襲,應是他大意所至。”林翔想了想,點頭道:“二妹所言有理。對了,你怎麼會來到此處我不是讓你在林中小屋暫等的”錢婉思拂了拂被山風吹亂的頭髮,道:“那連爭鋒說話做事古里古怪,我怎放的下心,你們走了之後,我趁她夫人哄弄嬰孩,便悄悄地循着足跡跟蹤而來,誰知到了一處山崖就失去了你們的蹤跡,我在那裏尋了許久,終於被我尋到機關,一路來到此處,想不到已然成了這個局面。”林翔責怪道:“二妹,你還真是不聽我言,幸好你未早到,不然,依連爭鋒的狠毒心思,你我二人必定無法保全性命。”

    錢婉思吐了吐舌頭,忽地面帶憂色,問道:“方纔你說你丹田曾經如遭針刺,如今感覺怎樣”林翔道:“現在已無不適,方纔許是心急之下,真氣運岔所致,不妨事的。”錢婉思“哦”了一聲道:“那便好,少時我幫你瞧瞧,這也不可大意纔是。”接着站起身來,在亭內走了一圈,到了遊子劍處,道:“大哥,這就是你說的那把寶劍”林翔應了一聲,錢婉思握住劍柄用力一抽,遊子劍就脫凳而出,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錢婉思忍不住讚道:“果然是把好劍,大哥,給你。”她將遊子劍遞給林翔,林翔遲疑道:“二妹,這是連家的寶劍,我怎麼能拿”錢婉思嗔道:“你方纔不是說連爭鋒已將這把劍送了給你,怎麼就不能拿”林翔道:“那是他的詭計,況且他已身死,如何能算”錢婉思道:“哎呀大哥,你這人就是太過老實,人家既已說了送你,管他是死人活人,你拿着便是。”她見林翔仍在遲疑,幽幽地道:“大哥,我是爲了你好,你日後還要對戰蘇離山這種高手,有此寶劍在手,無疑憑空多添一臂,更增幾分勝算,拿與不拿,你自己好生想想罷。”說罷,她將遊子劍放在桌上,走出亭去,到連棲鳳墓前左看右看。

    其時已過了午時,大雪終於慢慢停了,太陽又露出臉來,照着地上熠熠生輝。林翔細細琢磨錢婉思話語,覺得處處有理,暗道:“林翔,若論灑脫不羈,你比二妹可差的遠了。”當下拿起遊子劍,還劍入鞘,負在背後高聲道:“二妹,你說的不錯,我聽你的。”錢婉思在遠處聞言擡起頭來,笑靨如花地招手道:“大哥,你快來,這裏有字。”

    林翔此時氣力已恢復大半,聞言起身走出亭子,到了連棲鳳墓前,只見錢婉思指着墓碑後道:“大哥,你看這裏。”林翔湊過頭去,但見墓碑後方下面刻了幾行小字“吾一生縱橫江湖,快意恩仇,連戰羣雄,鮮逢敵手,唯情字一關,令吾唏噓,棄糟糠,避至愛,害人不淺,終得妻離子散,孤獨終老。嗚呼,乃鑄逍遙、傷情、無違、遊子四劍,警醒後世子孫,不可學吾矣。”林翔之前只看到碑前,此時看了後面,心道:“果然連老前輩還是深愛柳薇前輩,只是由於世俗理法,終究過不了自己的心關,以致兩位女子爲他傷心,我以後可一定不能這樣,惹雪兒不開心。”

    錢婉思默默地道:“大哥,想不到情之一字,竟能讓人如此神傷。”說到此處,她話音漸漸低落,林翔正自愣愣出神,也未聽清她的話語,隨口“嗯”了一聲,錢婉思看着林翔,忽地一拉他道:“大哥,趁雪已停,我們快些下山罷。”林翔回過神來,點頭答應,二人走到連爭鋒的屍體旁,錢婉思道:“大哥,你。”她欲言又止,頓了頓道:“你要把他怎麼辦”林翔嘆了口氣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具屍首,我總是要帶回給他的夫人。”錢婉思道:“那你不怕她夫人找你報仇”林翔沉思片刻,黯然道:“若真要算在我的身上,那也無可奈何,走罷。”說着,便要去將連爭鋒的屍體背起,錢婉思忙道:“大哥,他被蛇咬的地方尚在流血,你別碰着,小心有毒。”林翔一看,只見屍體喉間流出的血液已然結成寒冰,但傷口處卻沒有凍結,仍在緩緩流血,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屍體早已冰冷僵硬,按說傷口不應如此。林翔暗暗不解,心道:“古怪”便聽從錢婉思話語,將屍體倒背,這樣一來,屍體就變成了頭下腳上,那血點點滴滴地都流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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