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原路走下山崖,回到小屋,雷玉仙早在屋前等候,見是林、錢二人歸來,嬌軀一震,面上有些蒼白,脣角輕顫,只一字字地道:“你們把他放下,就請便吧。”林、錢二人自然知道雷玉仙口中的“他”就指連爭鋒,但雷玉仙如此心如止水,倒是出乎二人意料。林翔之前腦中已想過數種與雷玉仙見面後的情形,此時卻無一樣對路,便依言將連爭鋒的屍體放在地上,對錢婉思道:“二妹,你將手上的東西也放下罷。”接着道:“連夫人。”雷玉仙一揮手,止住他的話語,神色木然地道:“生死由命,鋒哥早前都已與我說了,二位請。”她似是不想多話,說了這兩句,就背過身去,不再理睬二人。
林翔還待要說,錢婉思一拉他衣袖,輕聲道:“大哥,我去拿包袱。”說罷,將從崖上帶下的東西放在地上,去房中取了二人包袱,出來道:“大哥,我們走罷。”林翔應了一聲,道:“連夫人,這些東西均是尊夫的遺物,裏面有把劍是尊夫臨終時所用,亦是連家祖上爲你公公鑄的,如今你拿着它,若遇到了毒蟲猛獸,也好抵禦。”雷玉仙雙肩微微抖動,也不答他,更不回身。林翔本想將那張劍譜封皮也交予雷玉仙,見此情形便收回了念頭,嘆了口氣,道:“二妹,走罷。”與錢婉思並肩朝林外走去,走了幾步,林翔忍不住轉身又道:“連夫人,尊夫是命喪蛇吻,他的傷口有些古怪,你莫要碰到他的血液。”說了一半,錢婉思將他一拉道:“大哥,人家又不領情,你說這許多作甚快走,快走。”待二人走到溝壑之處,身後林中終於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瞬間響徹天際。
錢婉思遲疑了一下,道:“大哥,你真的不怕她有朝一日來找你報仇抑或她兒子長大之後爲父尋仇”林翔神色有些木然,輕輕搖頭道:“我不怕。”錢婉思急道:“大哥。”林翔問道:“二妹,你究竟想說什麼直說便好。”錢婉思眼中厲光一閃,緩緩地道:“這話我在崖上之時就想對你說,須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林翔吃了一驚,道:“他們孤兒寡母,已是可憐,況且連爭鋒是因遵循祖訓而死,與妻兒卻是無關。二妹,你可千萬不能有此心思。”錢婉思頹然道:“大哥,我就知道你心好,定是不肯。”林翔問道:“你方纔不讓我說完連爭鋒屍首上毒血之事,是不是想讓他們母子不慎觸碰,身中蛇毒。”錢婉思“哼”了一聲,也不答他,自顧自地輕拂長髮。
林翔勸道:“二妹,我知你是爲我着想,但若他們母子因此中毒,我良心更會不安。”錢婉思放下手來,輕嘆一聲道:“罷了罷了,當我沒說這話,我大哥武藝高強,就算她們日後真來尋仇,也不會怕。”林翔微微展顏,點了點頭,耳中聽得痛哭之聲,自感心胸極爲鬱悶難當,恨不得立時遠離,便道:“二妹,抓緊我。”輕輕攬起錢婉思,騰身越過了溝壑。
二人返回連爭鋒居處時,已近黃昏,山上夜裏深寒,難以露宿,此刻再走,不得不加快步伐,向山下急趕,終於在月圓之時,在近山腳下找到幾家住戶,當地民風淳樸,熱情好客,見是孤男寡女,忙將二人迎進屋子,好生款待,次日清晨,二人拜別主人家,繼續上路。
一路之上,林翔心情不佳,是以話語也是不多,錢婉思和他說些趣話逗樂,他也無心應對,只得悻悻作罷。走到晌午時分,終於到了山下,林翔回頭望去,只見大雪山仍是一片白雪皚皚,壯麗奪目的景象,但此行卻讓他鬱鬱寡歡,心生不快。
錢婉思問道:“大哥,如今我們再去落葉山莊麼”林翔點了點頭,道:“我與蘇夫人的約定是半年之期,原本還想在大雪山上與連連爭鋒好好敘舊切磋,多待些時日,誰知天不遂人願,成了這個結果,現下雖只過了不到二個月,但也只能再去落葉山莊看看了。”錢婉思道:“既然時日尚多,我們便慢慢去罷了,你身上有傷,須得先把傷養好纔是,若是此去遇見了蘇離山,少不得又是一場惡戰。”林翔笑道:“我知二妹心意,有你這個醫術高明的大師在,我身上這些傷算得什麼”
蜀中多山路,崎嶇難走,好在二人也不需趕路,是以行程頗緩,又過了半月有餘,離那“落葉山莊”所在的七曲山尚有一半路程,其時已近深秋,涼風習習之下,樹上綠葉大都枯黃敗落,一片蕭瑟景象。
錢婉思道:“此去落葉山莊,應能見到大片落葉景象,不過蘇離山也真是怪人,取那落葉二字,不覺得有些晦氣麼”林翔道:“二妹,你說這話是想讓我放鬆心情麼”錢婉思被他識破心思,緩緩地道:“大哥,你別怪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雖然你現有青龍掌法與參日劍法兩大絕技,又有遊子劍相助,但蘇離山的玄武炁太過霸道,我怕你仍不是他的對手,不如。”林翔道:“二妹,你是想勸我作罷麼”錢婉思螓首輕搖,道:“我也不是要勸你作罷,他與你有殺師之仇,你怎肯善罷甘休,只是想勸你在有極大把握之時再去找他。”林翔正色道:“我在練功,蘇離山也在練功,我學藝之時,蘇離山已在江湖上闖出偌大名頭,我即便再勤修苦練,終是差他一截,因而早去晚去,無甚差別,況且若是破不了他的玄武炁,要報仇也是無望。”錢婉思瞪大了眼睛道:“大哥,這些你都知道,你還。”林翔笑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是你的事,終要面對,可是逃避不得。”
錢婉思喃喃地道:“終要面對,逃避不得。”她低下頭去翻來覆去地念叨這兩句話良久,擡起頭道:“大哥,你可以找你的葉恩師,抑或是蕭谷主助拳啊,他們既與蘇離山齊名,功夫也未必會差他多少。”林翔搖了搖頭笑道:“我不想假手於人,況且他們一個年事已高,一個是一谷之主,我何德何能,怎敢厚顏相邀”錢婉思嘆了口氣,道:“大哥,你就是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做,纔會落得這般迭遇險請。”林翔苦笑道:“我自九歲起便一人過活,想是習性使然。”他話鋒一轉,若有所思地道:“其實蘇離山的玄武炁也並非無懈可擊。”
錢婉思眼神一亮,問道:“大哥,難道你有法子”林翔道:“之前葉恩師曾經說過,玄武炁這門功夫需有片刻時辰準備才能施出,而施出之後最多柱香時分便會力竭,力竭之後效用也過,便不再是無敵之身。我回想前次在泰安韓府,蘇離山確是先說了寥寥數語後纔會面罩黑氣,此次若再碰見他,我要麼就先發制敵,讓他無暇運功,要麼就儘量拖延,待他力竭,如此或有勝機。”錢婉思聞言一想,拍掌道:“是了,你不說我也記不起來,那日蘇離山與我說話之時,臉上黑氣已散,應是力竭所致,無怪他如此輕易地就被我三言兩語誆退,原來還有這層原因。”她眉眼彎彎,露出笑意地道:“大哥,隨你怎樣說,我總是要助你的。”林翔詫道:“二妹,你。”錢婉思不容他說完,阻道:“大哥,你不用說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結拜大哥,我此生總是隨着你了。”林翔見她雖面帶笑容,但語氣堅定,知道多說無用,嘆道:“二妹,我說不過你,你愛怎樣便怎樣罷。”錢婉思嘻嘻笑道:“你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