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個“凌”字,姚芸兒心底一顫,頓時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那塊玉,而姚老漢臨終前的話亦是闖進了腦海。

    她的親生爹爹,便是凌家軍的人

    她的小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了自己的領口,隔着衣衫將脖子上的那塊玉攥在手心,只覺得手心裏滿是冷汗,不知要如何是好。

    她看着凌家軍中有將士走了出來,將糧食一一分給了難民,甚至就連她,也分到了幾個饃饃。

    姚芸兒望着身旁的士兵,那嘴脣微微顫動着,剛想出聲,可心頭卻又驀然想起了袁崇武。

    她知道嶺南軍與凌家軍在燁陽廝殺,嶺南軍的將士死在凌家軍手下的不計其數,軍中的人一旦提起凌家軍,也都是恨得咬牙切齒,巴不得將凌家軍的人撕成碎片。

    若是她的爹爹真是凌家軍的人,那她日後,又有何顏面去見袁崇武他和她,怕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姚芸兒想到這裏,握着玉佩的手便是鬆了下去,待那銀甲將軍騎着寶馬從她身旁經過時,她慌忙轉過了身子,隱身於難民之中,任由凌家軍的人越走越遠。

    官道。

    “將軍,如今嶺南軍實力大不如前,咱們若是失去了這次圍剿的機會,等日後嶺南軍壯大起來,在想一舉殲滅,可就難了。”參將王智成策馬上前,對着那銀甲將領言道。

    那銀甲將領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甚是年輕,眉宇間雖是風塵僕僕,依舊清俊而英氣。

    聞得屬下的話,薛湛只道;“義父既然命咱們班師回京,想必定是京師出了極大的變故,至於嶺南軍,也只有等日後騰出手來,在去收拾了。”

    王智成思索片刻,道;“前不久便聽說聖上龍體違和,如今元帥急召咱們回京,倒不知是不是爲了梁王....”

    薛湛聞言,臉上倒依舊是瞧不出什麼,只道;“等到了前方驛站,我先行一步回京,你領着將士們,凡事多加小心。”

    王智成知曉元帥曾於數日前傳來一封急信,不僅命凌家軍速速班師回朝,更命薛湛快馬加鞭,緊急回京,當下聽薛湛吩咐,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拱手稱是。

    到了晚間,薛湛領了一支精兵,皆是換下了戎裝,扮作尋常商旅,就着夜色向着京師飛奔而去。

    而在京師,梁王與太子間的黨政之爭卻是愈演愈烈,太子乃皇后所出,西南慕家外孫,本應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然多年來,大周曆代皇后皆由慕家所出,既有祖訓在此,皇帝又恐外戚干政,便命慕家駐守西南,不得皇帝傳召,便永世不得進京,就連朝中六部,也是從不允有慕家之人夾雜其中。

    是以西南慕家雖有軍功赫赫,朝中並無人脈,太子除有嫡子身份外,卻是孤掌難鳴,縱使慕家手握重兵,也是遠在西南,遠水救不了近火。

    梁王則是靖貴妃所出,是爲皇帝長子,靖貴妃乃太傅之女,其父在朝中門生衆多,六部中盤根錯節,勢力極廣。最爲重要的則是靖貴妃母子身後,有凌肅的大力扶持。

    凌肅乃當世武將,與慕玉堂同爲大周朝的一等軍候,其祖上更是大周朝建國數百年來唯一一位異姓藩王,凌肅本人亦是戰功蓋世,不必多說,卻不知他竟是從何時起,處心積慮的爲梁王籌謀,其人雖是武將,平日卻時常與言官結交,多年累積,朝中黨羽諸多。

    如今的京師,便是陰沉沉的令人心慌,皇帝已是多日不上早朝,朝中文武百官分成兩派,爲着立嫡還是立長之事爭討不休。

    披香殿中,一位中年美婦一身宮裝,髮髻高懸,淡掃蛾眉,白淨的面龐上輕輕敷了一層脂粉,將那眼角處的細紋細細的掩蓋了下去。

    她如今已是四十多歲的年紀,一眼望去,卻還如同三十許人,她望着鏡子中的自己,因着多年保養得宜,那肌膚依舊是白如凝脂,柳眉杏眸,雖然不在年輕,可那身段卻仍是柔軟似柳,腰身纖細的不堪一握。

    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靖貴妃微微側首,就見青葉已經回來,遂是開口問道;“皇上今日如何”

    “回娘娘的話,方纔元儀殿傳來消息,只道皇上仍不見好,太醫院裏的太醫全在那裏守着,一步也不敢離開。”青葉畢恭畢敬,一番話說完,見靖貴妃站起身子,便是趕忙上前攙扶。

    “皇后那邊,有何動靜”

    “皇后領着太子一直在法華殿爲皇上叩佛祈福,聽說早起時

    還暈過去一次。”青葉低着嗓子,一字不落的將自己打探到的事告訴靖貴妃。

    靖貴妃微微頷首,對着她囑咐道;“速去告訴泰兒,要他萬不可離開元儀殿,一定要寸步不離的守着他父皇。”

    “是,奴婢遵命。”青葉福了福身子,匆匆離去。

    “娘娘,侯爺已是在殿外等候多時了。”待青葉走後,便有宮女上前,在靖貴妃身旁垂首言道。

    靖貴妃聽了這句,心頭便是一顫,隔了許久,方纔深吸了口氣,向着殿外走去。

    待看見那抹高大魁梧的身影時,靖貴妃喉間一澀,只覺得眼眶漲的痠疼,礙於殿中的宮女內侍,只得將眼眶中的酸脹竭力壓下,待自己在主位上坐下,方纔道了句;“侯爺請坐。”

    凌肅位於下首,渾厚的嗓音聽起來沉穩有力,“謝娘娘。”

    “不知侯爺此番進宮,有何要事”

    “臣就嶺南軍一事,入宮請聖上裁決,豈料聖上龍體違和,臣請於元儀殿外聽聞娘娘近日來亦是鳳體欠佳,遂於出宮前,特來爲娘娘請安。”

    靖貴妃心頭酸澀,眼眸從凌肅的臉龐上微微劃過,聲音卻仍是四平八穩的,道;“侯爺有心了,本宮只是憂心聖上龍體,並無大礙。”

    凌肅頷首,擡眸看向了主位上的女子,四目相對,兩人皆是千言萬語,有口難言。

    “如此,還望娘娘保重鳳體,臣,先行告退。”凌肅掩下眸子,起身對着靖貴妃俯身行了一禮,而後,便是頭也未回的大步離去。

    靖貴妃望着他的背影,只覺得心如刀絞,她眼睜睜的望着凌肅走遠,眼眶中的淚水便要奪眶而出幸得一旁的永娘上前,不爲人知的按住了她的手背,靖貴妃瞬時回過神來,與永娘對視一眼後,將眼睛裏的淚珠死死壓了回去。

    大雨磅礴。

    姚芸兒全然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她與難民一道,蜷縮着身子,四周無遮無擋,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她全身都已被雨水打溼,溼透的身子曼妙盡顯,偏生又穿着一件薄薄的白棉裙子,長髮盡數披散,臉蛋上的泥土早已被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將那一張白玉般剔透柔潤的小臉露了出來,在這樣一羣衣衫襤褸,面露菜色的難民堆裏,簡直是美麗不可方物。

    她哆嗦着身子,冷的簌簌發抖,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流寇馬賊多不勝數,沒走多遠,就見一支響馬呼嘯而來,瞧着這一支難民,許是知道沒油水可撈,又見那些女子非老即醜的,倒也不曾爲難,豈料眼眸一轉,那當先一人卻是瞧見了躲在人羣中的姚芸兒,頓時雙眸一亮,一夾馬腹,那馬嘶鳴一聲,向姚芸兒奔了過去。

    難民們見狀,皆是向周邊紛紛逃竄,姚芸兒見那馬上的漢子淫笑着,紅梅村噩夢一般的情景又是闖進了腦海,她嚇得臉色雪白,只拼命的往後跑。

    眼見着她鑽進了一片密林,那些響馬騎着馬,倒是不好追過來,姚芸兒拼命跑着,只聽得風在耳旁簌簌響,她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甚至連鞋子都跑沒了,直到聽聞那些響馬沒有追過來,整個人方纔虛脫在那裏。

    大雨依舊下着。

    四下裏空無一人,姚芸兒抱緊了自己,臉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天色一分分的暗了下來,她終是站起身子,拿起自己的包袱,環顧四周,卻再也找不回自己來時的路,只得在密林裏亂轉,整個人又冷又餓,幾欲昏倒。

    一直到了晚間,她方纔走出了林子,身上早已沒了力氣,只癱在路邊喘着氣。

    就着月光,就見前面有一攤攤黑影,隔着遠,壓根看不清是什麼。姚芸兒歇息了好一會,方纔站起身子,等走近了一瞧,卻是駭的她驚叫出聲。

    哪是什麼黑影,分明是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裏,在月色下顯得悽慘而滲人,周圍的血腥氣更是讓人聞之慾嘔。

    姚芸兒嚇壞了,壓根分不出東南西北,緊緊抱着懷中的包袱,剛要跑開,腳踝處卻被人一手攥住,眼見着身子不穩,也是摔在了地上。

    姚芸兒回眸,就見攥住她腳踝那人一身的血,月色下,那一張臉極爲年輕,眉宇間甚是清俊,好似在哪裏見過。

    姚芸兒回過神來,只覺得心口怦怦直跳,她俯下身子,就見那人已是合上了眼睛,姚芸兒伸出小手,去探他的鼻息,他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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