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七聽了這話,頓時不再出聲,慕成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準備一下,明日咱們便啓程回西南。怕是要不了多久,袁崇武自是會親自去西南一趟,與爹爹商議結盟之事。”

    “爹爹的意思,難道是要襄助袁崇武,去奪得皇位”慕七秀眉緊蹙,低聲道。

    慕成義卻是搖了搖頭,只道;“這些事咱們無需去管,咱們只要知道,無論爹爹做什麼,都是爲了慕家,這就夠了。”

    慕成義說完這句話,便是起身離開了營帳,留下慕七獨自一人坐回主位,那原先的兵書,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燁陽,嶺南軍軍營。

    “元帥,慕家大軍已是由今日啓程,返回西南。”孟餘走至男人身旁,俯身道。

    袁崇武點了點頭,以手捏了捏眉心,這些日子,凌家軍與慕家,皆是纏的他分身乏術,縱使此時聽得慕家撤軍的消息,男人的臉上,也還是不見絲毫鬆懈。

    “元帥,依屬下之見,慕玉堂既有心與元帥聯手,這對嶺南軍來說便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元帥不妨親自去西南一趟,也好讓慕玉堂知曉咱們的誠意。”

    袁崇武搖了搖頭,淡淡道;“慕玉堂不甘受朝廷掣肘,與咱們結盟,也不過是想拉攏咱們,利用嶺南軍去對付凌肅罷了。”

    孟餘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他默了片刻,終是道;“元帥,屬下有一句話,一直都想問問元帥。”

    “說。”

    “若有朝一日,朝廷以思柔公主爲餌,誘元帥歸順,不知元帥會作何選擇”

    袁崇武聞言,黑眸雪亮,頓時向着孟餘望去。

    孟餘亦是毫不退縮,筆直的迎上袁崇武的眼睛。

    兩人對視良久,袁崇武方纔收回眸子,道;“嶺南軍與朝廷血海深仇,但凡我袁崇武在世一日,便決計不會有歸降這一天,你大可放心。”

    孟餘心頭一鬆,面上仍是恭謹的神色,只深深垂下頭去。

    袁崇武不再看他,低聲囑咐;“這些日子,軍中的一切事物便交由你處置,每日操練,務必要風雨無阻。”

    “元帥這是要出遠門”孟餘心下不解,擡起頭向着男人望去,就見袁崇武臉色深沉,只道了句;“我要去京城一趟。”

    孟餘頓時大驚,失聲道;“元帥京城無異於龍潭虎穴,元帥怎可以身犯險”

    袁崇武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子;“不必多說,對外你只需宣稱我舊傷發作,留在城中靜養即可。”

    見袁崇武執意如此,孟餘心亂如麻,卻又無法出聲勸阻,只得恭聲稱是。

    是夜,袁崇武一襲箭袖青衫,作尋常打扮,身後跟隨了幾名侍從,一行人剛要出發,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袁崇武舉目望去,就見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袁傑。

    “父親”袁傑翻身下馬,一舉奔至袁崇武馬下,聲音卻是慌的厲害;“父親,你快回城,弟弟起了高熱,大夫方纔去瞧,說弟弟怕是染上了痘瘡”

    袁崇武聞言,心頭頓時一沉,只一把將袁傑拉在自己身旁,喝道;“這是何時的事,爲何現在纔來告訴我”

    “弟弟已經病了三日了,娘說父親軍中事多,不讓孩兒來告訴您,可如今,弟弟....怕是不好了....”

    不等袁傑說完,袁崇武收回了自己的手,只對着身後的諸人道了句;“回城。”語畢,便是一夾馬腹,向着燁陽城奔去,袁傑望着一行人的背影,連額上的汗水也來不及拭,亦是慌忙騎上馬,向着父親追去。

    燁陽城中,元帥府。

    袁宇早已是神志不清,一張小臉燒得通紅,不住的抽搐,安氏守在一旁,只不斷的用清涼的汗巾子去爲孩子擦拭着額頭,淚珠卻是成串的往下掉。

    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安氏擡起淚眼,在見到袁崇武的剎那,那淚水更是抑制不住的落了下來,只奔到袁崇武身旁,攥住他的衣襟淚如雨下;“相公,你快想法子救救宇兒,你快想想法子,救救他....”

    袁崇武拍了拍她的手,也沒說話,只衝到病兒牀前,在看見孩子如今的模樣後,眉頭更是擰的死緊。

    “大夫怎麼說”袁崇武回過身子,對着安氏道。

    “大夫說,宇兒若一直高熱不退,便是染上了痘瘡,這可是要死人的啊”安氏一顆心抽的生疼,望着牀上受苦的孩子,恨不得可以將孩子身上的病全都轉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千

    倍百倍。

    袁崇武伸出手,探上兒子的額頭,頓時覺得觸手滾燙,再看袁宇,更是抽搐的厲害,全身都是打起了寒戰。

    “來人”袁崇武對着屋外喝道。

    “元帥”

    “速去軍營,將夏志生請來。”

    “是。”

    待士兵領命而去後,安氏守在袁宇牀頭,一雙淚眼卻是向着袁崇武望去;“相公,宇兒才十一歲,這孩子自幼體弱多病,若他這次有一個好歹,我也是活不下去了....”

    袁崇武望着眼前哭成淚人的女子,她只是一個母親,是他孩子的母親。

    他的眸光落在安氏臉上,黑眸中沉毅如山,只道;“你放心,軍中也曾有士兵染上痘瘡,夏志生治過此病,宇兒會沒事的。”

    安氏迎上他的目光,心裏便是安定了不少,她默默垂下眼睛,望着孩子通紅的小臉,一大顆淚水順着眼角滾下,悄無聲息。

    是夜,袁宇的情形依舊不見好轉,夏志生已是從軍營趕至城中,待瞧見袁宇的模樣後,心頭頓時一緊,趕忙讓人迴避,並將袁宇此前用過的衣裳,桌椅,被褥,紙筆皆是一一焚燒,此外將袁宇居住的這一處庭院與諸人隔開,等閒不允許任何人進內,而院子裏服侍的人,也是在脣鼻上蒙了一層厚厚的棉布,以防痘瘡蔓延。

    而當夏志生神情凝重的告訴安氏袁宇已是染上了痘瘡時,她卻反而鎮定了下來,打起精神,命着衆人灑掃屋庭,以白醋煮沸,噴在屋角,並於院中供奉起了“痘神娘娘”,此外更是每隔一刻,既讓所有人以熱水洗手,一切都是料理的井井有條。

    將藥汁爲袁宇灌下後,夏志生對着袁崇武拱了拱手,道;“元帥,小公子這裏有夫人和屬下守着,您還是速速出府避痘,若有何事,屬下定是命人告知於您。”

    袁崇武坐在牀前,見袁宇的臉上已是開始起痘,原本那張清秀白淨的小臉,此時已是慘不忍睹。他深知痘疫的厲害,此時見兒子伸出小手,欲往臉上抓,袁崇武眼皮一跳,當即攥住孩子的手,只讓夏志生看的一驚,失聲道;“元帥,您萬不可親自照料公子,痘疫傳的快,一個不小心,便會染上此病”

    袁崇武一語不發,夏志生臉上蒙着厚厚的棉布,此時卻是什麼也顧不得,又是道;“元帥,您是三軍統帥,萬萬不可在...”

    “他是我兒子。”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便是這一句話,卻讓夏志生將口中的話全部嚥了回去,半晌,只微微一嘆,行了一禮後匆匆走出屋子,去爲袁宇熬藥。

    夏志生剛走,安氏便是端了一盆熱水走了過來,留袁崇武淨手。

    兩人皆是不眠不休,一道照顧患兒,因着深知痘疫的可怖,那些僕人大夫亦是巴不得離得遠遠的,所有貼身的事兒,唯有父母在做,袁宇在凌晨時醒來過一次,看見父親時,孩子虛弱的臉蛋上便是浮起一抹笑靨,微弱的喚了聲;“爹爹....”

    袁崇武伸出手,撫上孩子的小臉,低聲道;“別怕,爹爹在這。”

    袁宇未過多久又是陷入了昏迷,可那脣角卻是微微上揚的,只讓安氏看的心裏發酸。

    第三日時,袁宇的燒終是退了,夏志生來瞧過,只道痘瘡已是開始結疤,待脫落後,便是無事了,這幾日精心照顧着即可,已無大礙。

    袁崇武聞言,終是放下心來,而安氏更是心口一鬆,再也支撐不住的暈了過去,由着丫鬟扶去歇息。

    夏志生站在原地,袁崇武在他肩上拍了拍,而後便是一語不發的走出了屋子。

    他已是三日不曾休息,此時一張面容早已是疲憊到了極點,眼睛裏佈滿了血絲,剛走進院子,被那屋外的日頭一照,頓時覺得眼睛被刺得一陣痠疼,他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耳朵裏更是嗡嗡作響,就連那腳下的步子亦是踉倉的,諸人瞧見他,皆是一震,

    他越過衆人,也沒讓人跟着,只獨自走了出去。直到從懷中取出了那支梳子,男人的臉色方纔和緩了些,他闔上眸子,將那梳子緊緊的攥在手心,不知過去多久,男人的脣角終是浮起一絲苦笑,英挺的眉宇間,更是深切的自嘲。

    翌日。

    安氏醒來後,便是匆匆趕到屋子裏去看袁宇,見孩子果真是開始好轉,心頭不免極是欣慰,這才發覺沒有瞧見袁崇武,遂是對着一旁的丫鬟問道;“怎麼不見元帥”

    那丫鬟搖了搖頭,顯是自己也不清楚。安氏爲袁宇掖好被角,剛要起身出去,就見袁傑一臉陰鷙的走了進來,開口便是一句;“娘,父親去了京城,找姚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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