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烏雲同那白茫茫的霧水逐漸的被風吹散,雷電交加下的大雨留下院子中央沉積下的幾處窪池,只有房檐下的瓦楞,舞動着盎然新綠的樹葉偶爾滴答下幾滴晶瑩的水珠。

    子羅堂的上方,天空逐漸放晴。

    而院子裏,跪着近二十左右的女子,她們渾身上下皆是溼淋淋的,衣服早可以擰出沉甸甸的水來,卻無一人想欲動身離開。

    洛殤的脣發白,額頭上冒着冷汗,就連身子也是忽顫忽顫的,還是死撐硬挺着。

    “王妃......”

    跪在她身旁的小竹看見沈長青的貼身丫鬟帶着幾個奴婢走過來,忙緊張起來。

    洛殤等人也朝着看去。

    那丫鬟走上前輕咳了幾下,纔是振振有詞的說道“姑姑說了,洛殤有罪自然不可輕易饒恕,如果有人想陪她一同受過,姑姑也一併不會輕饒。”

    小竹抓緊了袖子,南苑舞姬們低着頭。沈掌事一向不喜別人威脅,這次她們整個南苑的人爲洛殤請命,怕是掌事大人一定不悅了,纔是下了這樣的命令。

    “你們可都聽清楚了還跪在這裏做什麼難不成真要惹姑姑生氣嗎”沈長青的貼身丫頭見南苑舞姬們未動,提醒她們。

    “她們一時糊塗,並非有意忤逆掌事大人的指令,這就會離開,還請姑娘說情,務必讓姑姑寬心。”洛殤擡起頭,一字一句艱難的說着,溼漉漉的頭髮還在滴着水,緊緊貼着她的身後,胸前兩縷柔順的發已經成了柳兒。

    衣服一溼,貼在她的身上便是更緊了,立即凸顯了她妖嬈的身姿,卻也時刻透露着憔悴瘦弱。

    南苑舞姬們繼續跪着,無一人想要離開,她們聲稱“我等願與王妃一同承受。”

    洛殤的話,以及那位傳話姑娘所說,她們皆是不與理踩,氣的那姑娘兒直跺腳。“你......你們,真是冥頑不靈,好。這麼喜歡跪着,就一直跪着好了。”

    本就生了一肚子悶氣的丫頭,轉過身時被突如其來的又一大波人,嚇了一跳。

    只見爲首女子率領二十左右舞姬一併跪下,“東苑舞姬請求掌事大人寬恕王妃。”

    “你們......”還沒等那貼身丫頭說完,又是連着走過來幾波人。

    也是一併跪下,口口言稱“北苑舞姬請求掌事大人寬恕王妃。”

    “婷格紡衆歌姬請求掌事大人寬恕王妃。”

    “仙樂閣衆歌姬請求掌事大人......”

    “......”

    那丫鬟一時間愣住了,她身旁的小丫頭拽了拽她袖口,小聲詢問現在該如何。

    “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你們四個守在這裏,其餘的人同我回去稟告姑姑。”

    小竹擡着腦袋望着身後跪滿了的人,欣喜若狂,一時間熱淚盈眶。她早就說了嘛,她家王妃這麼善良,總會有人看到的。

    “衆位舞姬歌姬們,你們的好意洛殤銘記在心,此事由我而起便該我一人承擔,實在不可讓你們踏入其中,承受過錯。各位請回吧。”洛殤不想讓任何人陪她受過,她也沒想過竟會有這麼多人來爲自己求情。

    衆人規規矩矩的跪在院子中,人多的一直排到了院子門口處的臺階上,皆是不肯離開。

    “再有幾日便是花魂展了,掌事大人定會顧全大局從而寬恕我,各位實在不必爲了我而在這關鍵之時分心,請回吧。”洛殤再一次苦心相勸。

    只聽人羣中傳來一聲。“王妃心善,衆人心知,況我們與南苑舞姬情同姐妹,自然也不會置之不理。王妃切勿多言。”

    原來後庭女子,竟也有這些重情重義之輩,洛殤勸不了她們,也怕傷及善人心,也就不再相拒。

    一個鐘頭過去了,沈長青的貼身丫鬟纔回來,她氣喘吁吁,聽她的同那幾個奴婢交談,像是彩兒姑娘來過了,並是與沈長青長談了有一會兒,她一直等候在門外,這會子,彩兒姑娘剛走,得到命令就立即趕了過來。

    “幾日後便是花魂展,考慮到事情的輕重,姑姑便決意不再追究此事,對於你們的連坐罪也一併不再追究。”

    聽她這麼一說,所有人皆是鬆了口氣,心頭的石頭纔是落下了,小竹哭了起來,可真是嚇壞她了,還以爲沈掌事一定不會輕饒王妃了呢。

    “但是”

    衆人擡起頭,神情錯愕,但是什麼

    “但是洛殤必須遷居到西苑的別院,若無他事,不準離開別院半步。”

    西苑別院,說白了就是一個同柴房一樣廢棄的院子,別說住人,就算待在那裏一時半刻都是無法忍受,況且沒有掌事的指令不準踏出半步,這算是什麼

    小竹攥起拳頭,本想同那丫鬟理論幾句,卻被洛殤攔下了,她搖了搖頭,說“多謝姑姑

    。”

    “既然這樣,你便回去收拾收拾衣物,隨後就搬過去吧。”丫鬟說完,看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離開了。

    “王妃,我等去爲您求情,定不會讓您住在那裏受委屈。”南苑舞姬們信誓旦旦的說。

    洛殤忙開口說“沒關係。況且,我也不覺得是委屈了自己,多謝你們的好意。”

    洛殤笑了笑,在小竹的攙扶下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她知道,沈長青讓她搬到別的地方,其一,當然是爲了給自己個臺階下,否則她何以震懾她人。其二,也是爲了保住她的命。畢竟留在西苑,青檸定不會放過她,她並不是每一次都那麼僥倖,可以逃脫掉。

    後庭西苑

    “青檸姐,洛...洛殤回來了。”一個舞姬站在門口望了半天了,只見人影兒走來,她忙的告訴了青檸。

    青檸放下手中的茶杯,立即站起身,臉色刷的一下沉了下來,啪的拍了下桌子,她沒想到洛殤還能活着回到這裏,難道沈掌事就這麼放過她了

    真是奇怪了,沈掌事對於闖入她房間的人一向是不容商量的,何況又有這麼多人爲洛殤請命,沈長青向來痛恨別人威脅她,兩件洛殤都站全了,怎麼就會這般息事寧人的過去了。

    她也朝着門口走過去,遠遠的便瞧見洛殤走來,還真的回來了。

    依靠在門旁的欄杆上,等洛殤走上臺階,青檸翹着手指,陰陽怪氣的諷刺道“呦,真是爲你慶幸,還能活着回來。”

    “你怎麼說話呢”小竹聽完心裏真是一陣不痛快,本想反駁她幾句,卻也被洛殤阻止了。

    洛殤沒有開口,在小竹的攙扶下直直的走進了房間,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衣物褶褶皺皺,一看便是被人故意的揉捏過,她找遍了chuang頭,櫃子,抽屜,卻怎麼也找不到那件東西。

    “拿來。”

    青檸雙手環在肩膀上,深紅的豔脣一抿,冷冷笑了一聲,理直氣壯的說“什麼”

    “鳳瑕珠萃。”

    那支鳳瑕珠萃簪子是她出嫁之日,納蘭絨雅送與她的,她一直視爲很重要的東西,收在盒子裏,如今翻遍了能找的任何角落,卻仍然沒有找到。

    除了這間屋子裏的女人,除了青檸,還會有誰拿了此物。

    “真是笑話,你丟了東西憑什麼朝本姑娘討,我堂堂一個知縣府的小姐,別說一個鳳瑕珠萃,就是十個給我,本姑娘也是不稀罕。”青檸說的坦坦蕩蕩,一點兒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那支西域進貢的鳳瑕珠萃是當朝國公納蘭世家,傳下來的。請你把它還我。”

    別說十支,哪怕一支鳳瑕珠萃,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知縣能誇下海口得到的。單單是納蘭世家一個名號,便已經價值連城了。

    “本姑娘說了,不在我這兒。”青檸推開洛殤,卻被她反拽住胳膊。

    “納蘭世家的鳳瑕珠萃爲彩色珠璣狀,世上僅有一玫,既然青檸姑娘口口聲稱與你無關,能否讓我查探一番。”

    青檸用力的甩開洛殤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眼裏帶着得意的笑,說道“明是單色金黃,你還真是能睜着眼睛說瞎話。”

    她說完,還不忘揚起臉得意的一笑。

    站在她身旁的舞姬們,皆是低着頭小聲輕咳了幾下,青檸尋思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該死的女人是在套自己的話。

    洛殤高挺的鼻樑上,美麗的瞳眸隨意的一眨。

    “把它還給我。”

    青檸也知道,無意的話已經暴露出了簪子在自己的手裏,戲也演不下去了,索性她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是我拿的,又怎麼樣”

    邊說着,她邊一步上前,凝視着洛殤,勾脣淺笑,端得是陰毒。“想要我還給你可以”

    只見她緩緩的從袖口中掏出一支光芒四射的金色珠礫鑲滿的精美髮簪,放在洛殤的眼前故意的晃了晃,嘴角邪笑。

    “不要......”

    隨着洛殤的那聲制止,簪子也是摔在了的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拿穩,真是可惜了,嘖嘖......”青檸瞧着洛殤發愣的模樣,看着她彎下身子伸手拾起已經斷成兩截的金簪那種滿是哀傷的神情,便頓時覺得大快人心,一陣嘰笑。

    洛殤將簪子拾起,放於掌心,她看着,緊緊的握住。

    “王妃......”小竹瞪了眼青檸,喚着洛殤,她只覺得王妃心裏一定好難過,卻只聽洛殤輕嘆了一聲,說道“走吧。”

    小竹跟在她的身後,隨她離開西苑。

    碎了便碎了吧,連心都不是完整的,更何況這支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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