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石磚壘的再高,也擋不住這夜裏冷冷的寒風。闋樓空隙黑雲遮掩下的月影兒,皎潔裏有的也只剩下肅殺的淒涼。

    皓月當空,冷清的月光映在男人的臉上,照明瞭他高挺俊異的輪廓。

    “晉王爺,太后娘娘聽聞此事已然自責,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眼下夜已深了,您就留在宮中吧。況且王妃的身子實在不適合寒風露宿的奔波啊。”蕙香雙手搭在身前,這也着實不知該放在何處爲好,她緊皺愁眉,追隨男人一路走到闋宮。

    眼瞧着馬上要到了宮門口,蕙香更是擔憂。

    “王爺,事發突然,太后也很愧疚,王爺一向體貼,這一次您就應了太后,暫且留下吧。”

    冰冷的夜再冷,也比不過男人的寒冷。

    見他倏然停了步子,蕙香眼中重燃希望,她剛笑着要開口,卻見男人抱着懷裏沉睡的人,冷漠的眼睛始終沒看自己一眼,大步的向宮門走去。

    “王爺,晉王爺”蕙香又緊跟了幾步,年紀大了腿腳自然也不中用了,才短跑了幾步,就已經氣喘吁吁。蕙香捂着心緒錯亂的胸口,眼睜睜的看着男人走出皇宮大門。

    她搖頭嘆氣,無奈內陷的眼積滿愁苦。“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樣的倔。”

    她眼巴巴的望了一會兒,聲音略有滄桑。“走吧,回壽康宮吧。”

    宮女捏了捏手指。“姑姑,就這樣回去了”

    “不然呢難不成你有法子讓晉王留下”

    宮女低下了頭,又不得不有所顧慮。“可太后娘娘那邊”

    漆黑的夜籠罩整個皇宮,照着四面如監獄一樣冰涼的高牆,夜空高懸的半月,也沒見得給這無窮無盡的漆黑增添多少明瞭,反而更多寒冷悽清。

    蕙香眯縫着昏花的老眼,哀傷的慢語。“別看太后老了,可她心裏真真兒比誰都清楚明鏡兒,罷了罷了,走吧。”

    宮門外侯着的除了王府侍衛同轎輦,還有莫雲。

    見冷邵玉抱着女人出來,莫雲立即走過去。

    “屬下辦事不利,請王爺治罪。”

    風吹起轎簾,也吹的男人飛揚的長髮幾分凌亂,他潔淨白錦如那揮灑下來的月光,可此時的眼睛卻同今夜的夜色一樣,深邃寒冽。

    “王爺。”莫雲看着他,就是這樣的面無表情讓莫雲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先回去。”

    冷邵玉冷冰冰的說了三個字,抱着女人坐進了轎輦。

    莫雲緊跟回府。

    晉王府裏靜悄悄的,幾個時辰後,一回到王府,冷邵玉急忙的趕往鳳棲寢殿。

    “王爺。”

    鳳棲寢殿裏的丫鬟聽到動靜都過來了,見男人深夜歸來她們一臉的驚訝,當見到他懷裏昏迷的女人時,更是一臉的焦慮緊張。

    “王爺,王妃這是怎麼了”奴婢們剛要跟進屋子,只是前腳還沒等邁進去,砰的一聲下來,她們就被生生的擱在了門外。

    丫鬟們愁眉苦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擔心洛殤,緊張的在門口徘徊不停。

    “這到底是怎麼了,王爺王妃怎麼會突然回來了,不是說會在宮中暫留一日的嗎這都半夜了,怎麼突然就回府了。”

    “是啊,我看王爺的臉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里面的情況怎麼樣,可真是急人,啊會不會是王妃身體出了什麼事那可好歹,得趕緊去找楚郎中過來。”

    丫鬟匆匆提着裙子跑下臺階,卻被身後另一丫鬟拽住。

    “回來,你幹什麼去王妃要是有事,王爺比你我還要擔心,至於請不請楚郎中,王爺心裏自有分寸,這不是咱們該操心的,當心別添了倒忙”

    丫鬟們想了想,其實也是這個理兒,但還是抑制不住心裏的擔憂。

    當她們乾着急之時,一個丫頭眼亮瞧見遠處匆匆跑來的身影兒,她大喊了聲。“你們快看,那人好像是小竹姑娘。”

    屋子裏四角盞中的青燭將溫暖點亮了整個房間,怕是太過溫情,白蠟的燈也漸漸融化,順着白柱流淌下滾燙晶瑩的液體。

    冷邵玉坐在牀邊凝視着沉睡中的女人,眼中除了心疼更有自責的懊悔,他伸出手撫摸上了她白兮的面頰,修長的指尖停留在她鬢角卻遲遲也不捨離開。

    “對不起,我不該留你一個人再那裏。”

    柔光的眼眸溫柔的像月光一樣潺潺暗涌,他的大掌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女人的秀髮。

    當他看到洛殤衣衫不整的躺在牀上的時候,當他看到她蒼白昏迷的小臉兒時,冷邵玉心裏是比任何時候還要強烈的懊悔自責,這種感覺就像將他的心一點點挖空漫長折磨的絞痛,這滋味,就和當年眼睜睜看着月娥死在那冰冷的刀下自己卻束手無策一樣。

    當年因爲他的來遲,遺恨了整整十幾年,倘若今日他若再遲一步,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自己。

    酷刑間裏,黑暗中滲透一股兒潮溼混雜的血腥味兒,男人赤裸上身趴在硬板上,他雙手使勁兒抓着架子,牙齒咬出聲音,臉上因疼痛流淌下來的汗水一直流過他的脖子潤溼他的前胸後腹。

    “啪”

    一聲接着一聲鞭子的抽打,男人只是默默忍受,卻不吭一聲甚至沒有一句怨言。

    行刑的侍衛實在看不下去了,收了鞭子。

    男人痛苦的轉回頭看他,血絲彙集的眼睛有些滲人,他猙獰的面孔黑冷。

    “你幹什麼”

    侍衛心疼的看着他後背血紅的一片。“大人,可以了,再打下去,您”

    “繼續。”

    “大人”

    卻聽他憤怒的嘶吼。“我讓你繼續”

    侍衛咬牙切齒,只好硬着頭皮繼續揮鞭直上。

    莫雲痛的臉上手上青筋爆挑,似乎能夠撐破他銅色的血肉。

    這些是他自願承受的,冷邵玉沒說一句,可莫雲卻不能就此過去,因爲他的失誤險些釀成大錯,如果不受處過,他心裏受得苦遠遠凌駕在肉體之上。

    他本是孤兒,二十年前是冷邵玉在一片堆積的屍骸中把他帶回了王府,從未嫌過他卑賤的身份,更視他爲知己手足,他的命是冷邵玉給的,二十年來只要所做的事沒有完成自己所想,便會以此懲戒自己,殺手的血是冷的,肉體上越疼,心裏的苦就會越少。

    可還得了冷邵玉他的命,卻還不了冷語心他的心。

    殺手無心,卻因遇到那個女人,身爲殺手的莫雲,第一次知道了活着的價值,第一次明白有了心的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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