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洛殤睡的不好,懷着孩子難免覺輕,最近幾日她又食不下咽,昏昏沉沉,總是感覺力不從心。

    迷迷糊糊裏,彷彿一束暖暖的陽光照在她額頭上,這種溫暖很熟悉也很美好,讓她貪戀的不想睜開雙眼。

    可是,就算再美好的夢也會醒來,無論閉上眼睛後她所感覺到的一切有多麼舒心,那也只是虛假的感覺,是她憧憬和嚮往的虛幻,而非真實。

    她不捨的睜開雙眼,睫毛打開的瞬間,隱隱約約那張熟悉的面孔也印入她的眼中。

    “醒了”

    低沉的嗓音帶有男性的成熟與穩重,而又富有別往的一種溫柔。

    洛殤擡眸看着他,動了動身體,然後別過了臉。

    “不早了,起來吧,我讓人把早膳端進來。”冷邵玉說完即扶她坐起,怕她初醒着涼,隨手給她披了件衣服在身上。

    惺忪的睡眼帶有一絲晨起迷離的風情,洛殤拽着身上的披衣,半低着頭。

    冷邵玉的氣消了,彷彿昨日他們間的一切不愉快就像一場夢,轉瞬即散,連痕跡都沒留下。

    丫鬟們將早膳恭敬的端上,因爲沒有什麼胃口,洛殤只吃了一點,而後喝了小口茶水潤潤喉嚨,她輕拿起帕子擦了擦脣角的餘汁,轉眼問道“昨日上午你去了哪裏”

    小竹昨晚告訴她,聽奴才說晉王昨天上午並沒有什麼要緊的政務要處理,既然如此,本應答應好她的又要麼突然忘記了,冷邵玉不是一個粗心的人,更何況在對她的事情上一向謹慎,又怎麼會放任她一個人。

    冷邵玉面無表情,他纔要開口,門外的丫鬟稟告道“王爺,王妃,白姑娘來了。”

    男人要說的話也便止在了嘴邊,他隨意擺了擺手,示意丫鬟們將桌上的飯菜撤下,隨後站起身。

    在洛殤身前微低頭。“丘丞相的家屬那邊需要打理一下,我得過去看看,一會兒累了就好好休息,想去哪兒讓莫雲帶你。”

    冷邵玉揚起脣角,低眉看着洛殤,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直起身體。

    洛殤沒開口,她握着手中茶杯的手指卻漸漸微緊。

    讓莫雲帶她,爲什麼是莫雲,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還是想......

    有人說,愛情就像一面完好的鏡子,它的過程卻是一點點的破碎,只要其中生有一道碎痕,那麼這面鏡子也就再稱不上是完美無暇。

    冷邵玉初到門口,恰好白綺若進來,二人對面而視,許是太突然,白綺若心一緊塞,身體後傾。

    而她卻沒有摔倒在地,一瞬間所有在場的奴婢皆摒息凝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向冰冷的晉王居然伸手挽住白綺若的身體。

    丫鬟們的喉嚨嚥下一大口唾液,她們私下眼神交流慢慢瞧向洛殤。

    洛殤的臉色並沒什麼不同,彷彿什麼也沒有看到,可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卻是更加緊了幾分,眼神避開那一幕。

    白綺若慌亂的從男人懷裏站起,她後退了兩步彎下身子,歉意道“謝晉王。”

    冷邵玉冷漠的眼睛一掠,沒說一句就離開了。

    站在洛殤身後的小竹看的一清二楚,她氣的牙癢癢,手腕都開始顫抖,覺得渾身的筋肉血液都在收縮,似乎血管裏的紅色液體能將她此刻身體撐爆。

    她好想過去給白綺若一巴掌。

    白綺若一直看着男人的身影兒消失於院門口,她才轉回身體走進房間,隨着她進來,房間裏的丫鬟們也竟自退下。

    “身體還好嗎我給你配了幾副藥你先用着,過幾日我再拿來幾副。”她將手中提着的草藥包遞向小竹,而丫頭卻瞪着眼睛絲毫沒有要接的意思。

    白綺若默然輕笑,將藥包放在桌上,這個孩子,她會盡力幫洛殤保住,但只恐怕......她也無能爲力了。

    “貓哭耗子假慈悲。”小竹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巴嘟囔了一句。

    洛殤輕咳了聲,小竹才憤憤不平的低下頭。

    白綺若倒是沒說什麼,她瞧着洛殤的臉色,眼中忽然閃過一瞬間的驚恐,順勢她伸出手指輕按在洛殤手腕上。

    “有什麼問題嗎”洛殤側頭輕問她,從白綺若的眼裏洛殤看到那一抹不安的緊張,她心裏也有了絲絲的憂慮。

    女人漸漸收回手,她沒有直接回答洛殤,而是用那漸漸平息的眼神看着她,而後稍作輕笑,搖了搖頭。

    “沒有什麼事,放心吧。許是你最近心神不寧所以纔出現這樣的症狀,沒事的,注意休息,別想的太多。”白綺若笑着說。

    小竹咬牙瞪她一眼,一臉不樂意的開口“王妃和公子吉人天相本就無事,白姑娘還是少在

    那裏杞人憂天了,難不成姑娘盼着我家王妃再出現什麼個不詳的事端,你好趁機”

    “小竹”洛殤皺眉,這丫頭總是口無遮攔,突然就像變了個人兒似的,初見她的時候,那樣柔弱可憐,現在居然也學會刁鑽俐齒了。

    難道在這樣渾濁無所自由的王府中,所有人都會變得和這染缸一樣的顏色嗎

    白綺若倒沒覺得尷尬,也沒覺得不自在,她低頭抿了抿嘴脣,笑而不語。

    待女人走後,小竹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泄,她快速的走到門口,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聲音很大,震的窗子上掛着紫羅碎戴搖搖欲墜。

    “你這是幹什麼”洛殤擡頭凝着她難堪的臉色。

    小竹哼了一聲,走到窗口,踮起腳將那串震掉的風鈴重新系上,轉頭隨口嘟囔了句。“送瘟神”

    洛殤搖頭不語,愛撫般的撫摸着自己的小腹。

    小竹踮腳繫了幾次都沒夠着鈴鐺所掛的高度,她憤懣的扔下風鈴走到洛殤身前,理直氣壯的說“王妃,您以前不是這樣的,怎麼有了小公子後反倒反倒糊塗了,王妃難道看不出那個白綺若就是不安好心,她一定是想勾引王爺。”

    “像王爺那樣的男人沒有哪個女人會不動心,白綺若就是其中一個,王妃沒注意到她看王爺的眼神,那深情的模樣,還以爲她認識了咱們王爺幾十年呢。”小竹臉色漲得通紅。

    “一個眼神而已。”

    “那剛剛呢王妃不覺得她剛剛是故意的嗎門口的臺階那麼平直,瞎子都不會摔倒,她怎麼那麼不小心,還那麼湊巧”

    “小竹。”

    小竹一心認定白綺若就是居心叵測,有時候第一眼真的很重要,認定了的事情若非不得個結果,還真是難以改變。

    “白月娥已經死了王妃做的再多又有什麼用,小竹明白您的心思,您覺得白綺若是白家的人,有可能是那個女人的族人,王爺虧欠她,可爲什麼這樣的不公要讓您要來彌補。如果那個女人活着,她不會感激您分毫,王妃做這麼多又有什麼用。沒準正中了某人下懷,沒準王爺的心已經動搖了,否則他怎麼會去管一個下人摔不摔倒受不受傷”

    小竹一口氣不停歇的將話說完,她的直言快語洛殤聽得明白。

    這些道理她又怎麼不懂,救下白綺若,當得知她姓白的時候,洛殤就已想要留下她。十年前那場誅連罪白家上千戶全部被害,無一倖存。

    這麼多年來,京都沒有一戶姓白的人家,偏遠之地或是外鄉異縣凡有姓白之人退避三舍,無一人敢入京師,而她白綺若,偏是不同。

    她毫不避諱的說出自己的身世,而恰好她所經歷的一切又是與當年那場慘案實在相似,洛殤不敢斷言她就是白家的人更不能肯定她與白月娥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她卻能確定這個女人一定與衆不同,在她的身上隱藏着太多的事情,白家的事情,也正是冷邵玉所不知道的。

    洛殤曾問過府中老人對於白月娥的一切,但她們都不過是左右逢源草草言了幾句就罷了,許是冷邵玉封了她們的嘴巴,或者,她們也不清楚。

    但有一點能夠肯定,白家只有白月娥一個小姐,而無第二女眷。

    “小竹跟王妃很久了,您什麼時候才能爲自己想想,難道要讓公子也跟着您受苦嗎您不是小竹認識的那個王妃了,小竹很失望”

    小竹眼睛水汪汪的,她也能和卓錦姑娘一樣,盡心竭力的照顧王妃,可她太心疼這樣的洛殤。

    “這是王爺欠她們白家的。”

    “那也不該是您來還白月娥如果還活着,她會視您爲敵,白家的人,白家的人如果真的看到,她們是不會感激您的,反而會怪您嫁給了王爺”小竹忍不住的掩面啜泣,她委屈的看着洛殤,匆忙的跑出房間。

    小竹衝出去的一瞬間,洛殤的心裏彷彿少了什麼失去了什麼,丫頭說的都是對的,事已成定局,她做的再多,挽留再多白家的人又有什麼用,哪怕留下白綺若一輩子藏匿在王府裏,終歸也無濟於事。

    那些愧疚不是可以彌補的,除非,白月娥能活過來。

    纖細的手指抓着桌角,洛殤擡眼望向窗外。

    窗外的影子落在外面牆壁上,窗下的女人靜靜的站着聽着,她溼了眼眶,滿含的淚水緩緩流淌過她臉頰。

    洛殤,謝謝你爲白家,爲他做的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未,來過這裏,也從不曾遇見過你。

    你是那麼善良,又那麼愛他,而我

    白綺若滿目哀傷,她苦澀的笑容印在蒼白的臉上。

    順着縫隙看向屋子裏的女人,她美麗的雙眸,那樣的美好讓人不忍傷害,白綺若拖着方纔扭傷的腳,一瘸一拐的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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