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屋上茅草幾根成縷的被風吹到地上,不平的黃土地沙塵飛揚,落葉在懸掛的枝頭上來回飄動,風吹掉門檐上的紙糊燈籠在地面滾來滾去。

    黑雲慢慢壓過頭頂,燕子低飛,覓食的鳥雀都藏匿進了樹叢中,婦女們站在門口吆喝頑皮的孩子。榆蔭下的老人們收起編織未完的籮筐,挪移碎步,顫顫微微的走回各自的家。

    直到零星雨點落下,在外幹着農活兒的男人們纔回來,他們沒有抱怨,看到等候在門口的妻子時,面目欣慰和幸福。

    洛殤站在門口,她仰起頭,天色陰沉,許是快到傍晚,所以更加暗深。

    只怕這雨一時半刻是停不下來了。

    洛殤向遠張望,過了很長一會兒,纔看到男人揹着柴木回來,她眼中的焦慮總算緩和了些。

    “今天怎麼這麼晚纔回來,瞧你衣服都溼了。”洛殤擔憂着說。

    唐傲輕笑,拉起她的手頂雨跑進屋子,他放下柴木,接過女人遞送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把衣服換了吧。”洛殤轉手將一件乾衣服給他。

    接過衣服,唐傲背對女人,換上,他瞅着門外,擰了擰被浸溼的衣裳。“這幾天多雨,你就別自己進山了,需要什麼草藥和我說就好。”

    洛殤蹲在地上,將男人揹回來的柴木解開,然後一根根摞放好,她直起,剛轉身。

    “別動”男人呵斥了聲。

    “把眼睛閉上。”

    洛殤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又在賣什麼關子,但也配合着閉上了雙眼,只感覺頭髮被人輕輕撩起,等到他說可以的時候,洛殤才睜開眼睛。

    唐傲摟着她的肩膀,將她推到鏡子前,按住她身體讓她坐下。

    “你”洛殤看着鏡中自己頭上那支橫插的玉簪,她伸手輕輕觸摸。

    “喜歡嗎”唐傲臉湊到她耳旁,笑的溫雅。

    洛殤的手漸漸放於身前雙膝上,她垂下頭,儘量不讓男人察覺到她不寧的心。

    “怎麼了”唐傲擡起她的下顎,凝着她如清水般藏不住心事的眼,唐傲皺起眉。

    他拉過一旁的木椅,坐在她身前,看着她。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我有義務來照顧你,你還在彆扭什麼”唐傲語氣裏有些氣憤。

    洛殤仍低着頭,她拿下頭上的玉簪,放在桌上。“唐傲,我們不一樣,你不能因爲我一直留在這裏,畢竟你是”

    她擡起頭,對上男人那雙不悅的眼睛,話才止住,偏過臉。

    “畢竟我是皇子,是這個國家的王是嗎”

    見她低頭不說話,唐傲用力拍打了下椅子,臉色難看。“這話你說了兩年,還沒說夠”

    洛殤轉過頭,看着他臉上流下的雨水,他皮糙的雙手,她心裏的愧疚哪是男人能想到的。

    “兩年前你帶我來到這裏,我已經欠了你一條命,不能再欠你的情,我洛殤還不起的。”洛殤心中所想無以言表。

    “不用你還,我心甘情願。”唐傲雙手拖起她的臉,他看着女人,心道哪裏是你欠了我,是我一直在還欠你的。

    武周剿滅衛國,毀了她的家,逼得她跳崖,身爲武周皇子,對她,唐傲已經愧疚。彥氏撫養他多年,視如己出,這份恩情,真正無以爲報的是他。

    可這些,他要怎麼對洛殤說,冷邵玉極力隱瞞她的身份,不讓她想起,也是在保護她。

    武周怎麼會留下一個衛國的公主。

    “咳咳”穿着外套皮草的老人走進屋子,他摘下斗篷,看着眼前的兩人兒,有些尷尬。

    唐傲直起身,和氣着問“您怎麼來了”

    老人瞧着洛殤的低沉,勸慰着“小兩口兒又吵架了沒事兒,這夫妻間啊,鬥鬥嘴也是常有的,俺和俺家那婆娘,這一生就沒少了拌嘴,現在人老了,想說幾句,都有心無力。”

    唐傲輕笑,伸手拍了拍洛殤的肩膀。

    兩年前他們來的時候,洛殤剛失去孩子,爲避免閒言碎語,唐傲也充當了她夫君這一稱謂。人前他們夫妻恩愛,相敬如賓,人後,便知兄妹情深。

    “得了,俺也不多說廢話,後棚草垛塌了,可俺家牲畜還壓在下面,這一天你也沒少幫護俺們,又下這麼大雨,真不想再麻煩你。可是”

    “好了普老,快走吧。”唐傲回身看着洛殤,在她耳旁低聲說“剛纔那番話哥說重了,別在意,好好準備晚飯,我去去就回。”

    他轉身冒雨,跟普老走出院子。

    洛殤不知還要怎麼對他說,桃花澗留不下他的,她轉身瞧着桌上那把玉簪,她仔細的看,紅了眼睛。

    冷邵玉送過她一模一樣的玉簪,兩年前,孩子沒了,她心如刀絞,除了那張白紙黑字,什麼都沒帶走。

    冷邵玉。

    洛殤攥緊玉簪,緩緩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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