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蘇城的繁華堪比京都,得知衡陽王二人在此雅興遊玩,也算容易了些,一路車馬勞頓,日影偏斜,直至夕陽餘暉灑下,洛殤牽着馬入城。

    眼下九州皆知衛國公主尚在人世,從大遼歸途,若非那條偏僻的路徑,怕是這一路上都少不了經久盤查。

    蘇州城門由將軍同幾十名官兵把守,來往的百姓,商人皆依照畫像查的仔細,城門口兩側張貼着通緝人的畫像,那畫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

    “公主,這些人查的如此詳細,進蘇城怕是難了。”宋衍瞧着四周,望能找到別的辦法入城,但眼下看來,只有過城門這一條路能走。

    女人一身白色的長衣及地三尺,頭上潔白的戴帽遮下她清冷美麗的容顏,她冰冷的雙眼,淡紫的瞳眸凝視着城門前盤查的官兵。

    馬蹄疾馳,響徹入耳,幾名身着華麗服飾的男子,身騎白馬直奔蘇城,捲起兩側一陣黃土濃煙。

    在路間戲耍的孩子咯咯笑着,搖弄手中的鈴鐺。馬蹄肆揚,洛殤眼看着那孩子即要碾於馬下,來不及讓宋衍過去,她直跑上前抓住孩子的手,抱起他小小的身體。

    馬背上的男人起初未見到孩子,但看到女人的背影時,他即刻勒住馬繩,白馬高擡前蹄,從她身上而過。

    洛殤抱緊懷裏的孩子,直到聲音遠去,她才喘了口氣,放下嚎啕大哭的孩子,半俯着身,雙手撫上他的肩膀。

    沒看清楚那他們的模樣,洛殤擡起頭時,那幾人已經入了蘇城,甚至沒有一個官兵敢上前攔截盤問,想來此人在武周的地位也是顯赫遠揚。

    她眼中的冷漠逐漸褪去,溫柔的眼睛看着孩子,似乎這就是她曾經失去的她擡手擦去孩子臉上的淚,輕輕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別怕,沒事了,下次不要再到處亂跑了。”

    剛纔還哭鬧不止的孩子揉揉眼睛,他可憐巴巴的望着洛殤,委屈的點點頭。

    洛殤溫雅的輕笑,問他。“你的孃親呢”

    孩子抽泣兩下,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後。

    洛殤回過頭,見一婦人挎着竹筐,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她臉色煞白,怕是剛纔嚇得魂魄要散了,她跑上前一把將孩子摟進自己的懷裏,蹲在地上不停的問孩子有沒有摔到哪裏,哪裏疼,孩子只是搖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婦女嘴巴里一直唸叨,確定孩子無事,她抹乾眼角的淚站起來,直接從筐裏拽出一縷草繩向孩子身上抽打。

    “讓你不要亂跑你非不聽,你要有事娘可怎麼活,讓你不聽話。”婦人打在孩子身上的痛,她自己的心更疼。

    孩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躲,咧着嘴巴哭。

    “好了,他還是一個孩子,”洛殤抓上婦人的手,奪下她手上的草繩。

    婦人轉臉要破口大罵,纔想起是眼前的女人救了她的兒子,婦人慌忙攥住洛殤的雙手,不停的感謝。

    “這孩子若不是姑娘你捨命相救,我這做孃的也活不下去了,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婦人邊說邊流淚。“姑娘你不知道,這孩子就是我的命啊。他爹幾日前就因爲喝了點酒,在酒館胡言亂語了幾句,便被當成衛國的亂黨處置了,而今兒就剩了我們娘倆兒無依無靠,孩子要有半分差池,我這做孃的,怎麼去見他死去的爹啊。”

    洛殤聽着婦人的話,問着“那您的相公,他是衛國人”

    婦人忽然大變臉色。“衛國人,哼。衛國害慘了我相公,相公雖是衛國人,卻沒有半點兒不臣之心,衛國亡國,他逃到武周,我見他落魄可憐收留了他。大周新君本已經赦免了衛國人的罪,可誰想那衛國公主沒死偏要復國,相公纔會”

    洛殤看着婦人,還有站在她身後可憐的孩子,她皺着眉說“衛國復國是爲了保護國人不再受人欺凌,沒想到會給你的夫君遭成如此傷害。”

    “保護國人區區一個已亡的國家拿什麼去保護他的國人,等到戰火四起,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受苦受難,丟了家和命。”婦人冷笑,她忽然轉眼緊盯洛殤。“姑娘,你如此替衛國說話,莫非你是”

    婦人突然由方纔的感激變得警惕,她抓起孩子的手拽向身後,撿起地上的竹筐,忽變冷漠的說“感謝姑娘救了我的孩子,如果姑娘結識那衛國公主,請您告訴她,停手吧。不然會有更多的人遭受傷害,不止她衛國的人,所有無辜的百姓,都會恨她,她就是個千古的罪人。”

    洛殤看着婦人牽着孩子的手離開,小孩子臨走的時候回頭向她搖了搖鈴鐺,他笑的很天真,洛殤溫柔的微笑看着他。婦人用力拍了下孩子的後背,那孩子再也沒回頭瞅一眼。

    洛殤徒留原地,婦人方纔的話就像一根刺扎進她的心裏,原來複國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原來她的子民在武周這片沃土上活的很好,是她毀了這一切。原來大周早已赦免了衛國人的罪,沒想這塊傷疤竟是她親手,揭開的。

    孃親,爲什麼,爲什麼我們是衛國人,孃親

    殺了衛王,殺了衛王。

    讓衛國亡國的,是武周,還是衛國自己

    宋衍,劉容修走到女人身後,他們也聽見了那婦人的話,勸慰道“公主,那婦人的話您不必當真,您是衛國公主,復國理所當然,您可不能動搖啊。”

    洛殤只覺得心口酸澀,她轉臉,冰冷的眼睛如刀鋒凝看宋衍。“大周真的赦免過衛國的罪嗎”

    宋衍瞧了眼劉容修,刻意轉了話。“公主,那婦人的話,她”

    “回答我”

    宋衍低下頭。“是。”

    洛殤皺緊眉目。爲什麼沒有一個人告訴過她,那日松,岑鳴軒,就連她最信任的慕哥哥都沒有提半字,她還是衛國的公主嗎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公主,末將等人未將此事告之公主,是不想動搖您的心,公主”

    洛殤再沒說話,她默然的轉身,走向蘇城。

    “劉大人,你說公主不會轉了念頭吧。”宋衍實在擔憂。

    劉容修搖了搖頭。“不會,事已至此,公主就算想停手也沒路可走了,不得不復國。”

    “那就好,走吧。”

    眼瞧夕陽即要落下蘇門城闕,洛殤壓低戴帽走過去,能不能入城,只抱有有僥倖。

    “下一個。”官兵看着女人,展開手中的畫,他彎身想仔細瞧個清楚,奈何戴帽遮擋了女人的半面臉,看不清她的樣子,但這輪廓,卻有幾分相似。

    上頭兒的命令是,寧可錯殺一萬也不能放過一個,這必然不能放鬆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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