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玲兒遞交了她封書信,是城姑那邊送來的,洛殤看過信罷,隻字未言,只回身撫了撫小腹,孤落的眼睛望向窗外,漸升的太陽。

    大周撤兵了,冷邵玉書信今日午時率師回朝,他有話要對她說,他說會在衛城下等她,

    八月雨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過一陣兒雲,擋住原本耀眼的光,霧蒙的天陰沉下來,伴隨幾縷輕風,絲絲細雨傾斜着落下。

    男人身着黃金鎧甲,高騎馬上,他勒着馬繩在衛國皇城下徘徊不前,身後百萬大軍頂着雨,嚴陣以待。

    衛都皇城上一個人也沒有,冷冷清清,只有幾面旗子被風吹雨淋的耷下。

    男人仰頭望着,雨越下越大,打在他鎧甲上的聲音都聽的清楚。

    “王爺,該出發了。”侍衛在他身後提醒了句。

    天氣霧氣罩罩,保不其一場暴雨來襲,回京之路蜿蜒盤旋,尤其要經琅琊山腳,他們不能再耽擱下去。

    男人拿下頭盔,雨水打溼了他高懸的髮髻,冷冰的水順着他棱角分明的臉流淌下,他眼中滿是等待的焦急。

    忽然,他勒住馬繩停在原地,衛城上依舊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冷邵玉苦笑,眸眼暗沉。

    他轉身離去,馬蹄奔騰,濺起滔天水花。

    百萬大軍黑壓壓的隨他撤離,直向琅琊。

    他走後很久,女人才從柱子後出來,她撐着一把紅傘,白淨的素衣給這暗沉慘淡的天氣添了抹別樣的風情。

    她靜靜的站在城上,撫摸着肚子,眼望,那雙莫如含水的眼瞳冷漠的悽美,久久沒離開。

    她自也不知,秦慕歌在她身後站了多久。

    冷邵玉回大周已是兩日後,那日松一得消息匆忙趕來昭陽宮,沒想冤家路窄,來此的路上剛好碰見岑鳴軒。

    二人一見面就是不得消停,這一路僅是走了兩個長廊,就已吵的不可開交,哪怕到了公主的寢宮外,也不得個安寧。

    “臣參見公主。”

    “末將參見公主。”

    岑鳴軒不屑的撇了他一眼,滿眼嫌棄。

    那日松也當仁不讓,吹鬍子瞪眼。

    玲兒打開房門,笑着請兩位進去,沒想這兩人就連誰先入寢殿也要爭個你死我活,險些打起來。

    岑鳴軒故意絆了他一腳,搶先一步進了寢宮,他神氣似的冷哼一聲,還不由丟下那句。“山野莽夫。”

    “你”那日松方要破口大罵,眼瞧女人過來,二人皆委身行禮。

    “你們一起來的”洛殤難得見到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她竟覺有些的不可思議,側着眉多問了句。

    結果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沒有,反倒默契。

    “說吧,什麼事。”洛殤倒了杯水,略飲小口。

    “公主,是這樣的,我”

    “憑什麼你先說”那日松死死瞪着男人。

    “呵,我比先進的寢宮,不該我先說嗎”

    “你要不要臉,小白臉,若不是你暗中絆我,先進來的人定是本將軍。”

    “你說誰小白臉,你再說一遍”

    這兩個人就像蒼蠅一樣,整天在洛殤的耳邊飛來飛去。

    砰的一聲,女人將杯子怒摔在桌上,她沉着臉瞧此二人,兩人一時間都安靜下來。

    “上次的鞭刑不夠給你們教訓,想再挨一次”洛殤冷眸輕掃,轉身坐下。

    “臣知罪,公主息怒。”岑鳴軒低下頭。“

    那將軍,您的事重要,您先請。”

    “好,那末將就先說了。”

    岑鳴軒一聽傻眼了,真是自討沒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沒想到這個那日松還真是直腸子。

    “公主,大周聖主已下令,只要衛國永世臣服,就將不再追究衛國的罪責,並會將那百二十城如約還了我們。”那日松撓了撓後腦,又說“但也有個條件,必須是公主親自去往武周,向大周稱臣,以表臣服之心。”

    “公主,末將覺得不妥,即便稱臣,您也不能親自去,武周就是明擺了一場鴻門宴沒安好心,等着公主自投羅網。”那日松只覺得憋屈。

    聽此一話,岑鳴軒倒是對他另眼相看了,沒想到這呆瓜竟和他想到了一起。

    岑鳴軒俯身說道“公主,臣也以爲您不可親自去,大周盤旋衛國這塊寶地很久了,即便拱手相讓,也不會如此簡單。只怕是別有用心。”

    “末將覺得此話有理。”那日松嘀咕了句。

    岑鳴軒低頭笑了。

    洛殤沉默片刻,她說“容我想想,你們先退下吧。”

    “是,公主。”

    “鳴軒,你留下,我有幾句話要問你。”洛殤叫住回身要走的岑鳴軒。

    玲兒同那日松退出房間。

    “公主所問何事”

    “衛國百二十城。”洛殤直截了當的問。

    冷卓風就算再想報恩,但他已是大周的聖主,捨棄衛都到沒什麼,但這衛國百二十城也要交付於她,洛殤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岑鳴軒並不想告訴女人的,但知道自己一定瞞不下去,只好如實說了。

    “回公主,這衛國百二十城裏有一百零一座都在晉王手裏,晉王在朝堂上奏請將剩下的十九座一併交給公主,並以其身爵位相抵衛國永不與大周交戰,聖上才勉強同意。”

    洛殤的心忽然一慌,她皺着眉問“晉王何來這一百零一座城”

    “公主不知嗎兩年前晉王就已經暗中收復衛國城池,到現在整整五年,共爲一百零一座。臣還以爲公主會知道。”

    “若沒有別的事,臣先告退。”岑鳴軒行過禮,退下。

    洛殤身體滑坐在椅上,她手扶着桌子,眼中的淚不停的打着轉兒。

    我會給你一個家,一個你真正想要的

    你要什麼,本王都可以給你,不就是那一百二十城嗎,本王給你便是

    洛殤默然苦笑,她笑自己,兩年前冷邵玉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他到底爲她做了多少。

    洛殤離開寢宮,走上昭陽大殿,默然站着,看着那把龍椅,她俯身跪下。

    “父王,母后,音兒不能爲你們復國,不能爲你們雪洗國辱,是女兒不孝。可衛國存亡,民心所向,女兒無力而爲。”

    “父王,音兒不想走您的後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請您在天之靈,保佑衛國安寧,百姓安樂。”

    洛殤跪在冰涼的大殿上,她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腹部,勉強的笑言“女兒殺不了他,音兒下不去手,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父王,母后,天下人皆敬仰他,一個受萬民愛戴的人,音兒怎能我不能啊。”

    “女兒要走了,就要離開這昭陽宮。父王,母后,保佑衛國再無戰火紛紜,這是音兒最後的請求。”

    洛殤默然叩拜。

    次日五更,天未亮,洛殤已同那日松,攜帶十幾名侍衛出了衛城,前往大周。

    哪怕是鴻門宴,她也要去,這是她唯一能爲她子民做的。

    秦慕歌發現她離宮後,獨自一人衝出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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