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的張脣想接話,過了好一會兒,周圍依然是靜消消的,以此判斷,她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直到有一股強烈的預感衝上頭頂,預感她再不開口,對方便會毫不猶豫的掛斷,虞曦緩慢的眨了眨有些僵滯的瞳眸,開口道:“嗯,我懂了。”
這四個字從虞曦嘴裏吐出,語調竟也是平緩的。
“懂了就好。”
不同於虞曦回答得遲緩,虞曦話音剛落,聞青城便回道,語氣裏寡淡疏離的情緒更深。
虞曦垂下眼睫,定睛在她不知何時用力往沙發背沿深扣的食指處,臉上的肌肉有些不受控的緊繃。
“還等什麼,掛了吧。”
片刻後,聞青城低涼的嗓音再次拂來。
他的聲音裏除了冷和淡,是聽不出其他情緒的。
可虞曦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瞭解,總覺得他此刻很不耐煩。
虞曦心口收縮,因爲緊張,也因爲一些她此刻理不清的心緒。
若是現在房間裏還有第二個人的存在,一定能輕易感受到她的波動,哪怕她站得筆直,面無波瀾。
“有話說”
聽不到虞曦的聲音,聞青城又一次道,聲線似是壓低了些。
“有。”
虞曦睫毛微掀,道。
虞曦的聲音一出,聞青城那邊反倒頓了幾秒,仍是低壓着嗓音道:“我聽着,你說。”
“我們簽訂結婚合約時”虞曦提了提氣,“有一條附加條約,你還記得嗎”
“附加條約”
“是。”
“大概。”
“身爲甲方,若乙方未主動要求,甲方不得干涉乙方在需要履行合約內容外的生活及工作。”
虞曦停了停,大致複述道。
聞青城也頓了兩秒,低呲:“虞小姐對合約內容記得這麼清楚,我是不是該誇一句敬業”
虞曦:“”
她謹記合約內容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她要記不清楚,在合約存續期間踩了雷區,或是被坑了,她找誰說理去
虞曦沒傻到接話茬,自顧說:“那你有嗎”
這話一甩出口,虞曦呼吸便是一屏。
話筒裏又陷入了今晚不知道第幾個靜默。
虞曦揪緊的心房在這片沉默裏不住的往上提,摳抓着沙發的那隻手,骨節泛白。
“在虞小姐看來,我像是一個毫無合約精神的人嗎”
聞青城開口了,聲音輕飄淡漠至敷衍。
讓人覺得,他根本不想,也不屑回答這個問題。
虞曦整個人一僵,這是身體本能的反應。
因爲在問這個問題前,虞曦自己都沒弄明白,她是單純想要問一個真相,還是希翼於聽到一個什麼答案。
畢竟在今晚以前,虞曦從未把最近一段時間發生在她身上,各種匪夷所思的“反轉”與對方聯繫上。
然而在邵巍洲那句“老天爺都在幫她”的話後,虞曦再回想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時,突然就覺得若非真是她走大運,連老天爺都在幫她,不然怎麼可能如此順遂
而且,有些事,越想越蹊蹺。
比如她被拉出來與宮靜禕比美,翟司默突然手滑在她自拍的微博下點贊
再比如今日
虞曦不妄自菲薄,可在運氣這塊,她實在離“錦鯉”體質十萬八千里,金手指開掛什麼的,她想都不敢想。
再者,羅恩導演相中她出演主角之一,是看中她的潛力,那是公事。
在私,虞曦臉再大,也不好意思以羅恩導演的朋友自居,所以他有什麼理由在虞曦深陷輿論的風尖浪口時,站出來替她說話這麼閒這麼博愛
今天的事就更不用說了。
只能兩個字總結:詭異
這一系列事在虞曦腦海裏撞來撞去,越琢磨越覺得是她時來運轉,人討喜,是以總能逆風翻盤越不可思議。
可若不是這個原因,就只能是有“外力”相助。
虞曦將她周圍可能的“外力”都羅列了出來,一個一個排除之後,只剩下一個可能
那就是:聞青城
得出這個可能的答案的一剎,虞曦的心也亂了,整個人像是沉溺在窒息的邊緣,身體緊緊的蜷縮,氣卻往喉嚨裏衝,逼得她只想尖叫。
四肢舒展開,從頭到腳又陷入另一種失重的恐慌。
所以方纔她躺在牀上,只覺得胸腔窒悶得快要炸開。
這樣的感覺,並非只是在猜測在背後助她的人是聞青城時纔有的。
事實上,從潼市登上前來俞市的飛機上收到他的短信,虞曦便有這樣的感覺。
若說區別,也僅是程度不同而已。
現在在情侶間流行一個詞:戀愛腦。
虞曦自認清醒理智識時務,絕非戀愛腦的人。
但是在面對聞青城時,不可否認,戀愛腦已經在虞曦身上發生過一次。
離開西楓別墅的那日,虞曦亦是下定了決心。
可是今天,就因爲收到他一條短信,虞曦所謂的決心輕鬆便被動搖。
到接到他電話的前一秒,虞曦在飽受窒息的煎熬折磨中,決心在火速的分崩離析。
在那一小段時間裏,虞曦想過不顧一切,想過豁出所有就把命給他吧。
在一起,命給他。
耗盡一切依舊無果,也不過是一無所有,一條命。
虞曦覺得,自己也許不單單是戀愛腦,是瘋了
虞曦微繃的肩頭向下沉了沉,茭白的臉頰滲出一抹灰,緩緩的,她自嘲的扯了扯抿直的嘴角。
思想偶爾發發瘋無礙,行動上沒有被牽連便好。
“是我問了個蠢問題,聞總不要介意。我沒事了。”
虞曦道,聲音帶着一絲悻然的笑。
聞青城沒有接話。
虞曦擡起眼皮,扯脣說:“那麼聞總,再見。”
聞青城依舊不發一語。
虞曦靜靜的看着視線前方某個點,面容除了有些灰白外,也是安安靜靜的。
聞青城不開口,她也沒再出聲,耐心等着。
良久。
話筒裏猛然傳來一道通話猝然掐斷的聲響,虞曦不知是驚了一下還是什麼,長卷的睫毛一抖,然後便聽到一陣篤篤篤的忙音拂入了她的耳膜。
耳邊恢復寂靜,虞曦掩了掩睫毛,從耳畔拿下手機,轉身朝臥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