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陸家時，已是燈火通明。陸辛一干人等喝着花椒酒，早已在大堂等候多時。
陸綰綰躡手躡腳準備從堂前偷溜過去，卻早已被眼尖的陸辛發現。
“綰兒，怎地回來這般晚”陸辛身着朝服，座於堂上，朗聲問道。
“路上救了只小狗，耽擱了片刻。”陸綰綰低垂着頭，站在院裏老實的回答。
陸辛無奈地揮了揮手，“趕緊去換身衣服，大家等你很久了。你快些喫飯，然後去把領舞服換上，我們一起進宮。”
“知道啦”陸綰綰頑皮的吐了下舌頭，落於座上火速喫飯完畢，蹦跳着走向後院。
陸辛看着綰綰的身影搖了搖頭，“哎，這孩子”語氣中似是無奈，又似是心悅。
陸綰綰大老遠便見到鳥頭門後立着個俏生生的小丫鬟，不是桃花又是誰呢
桃花見到陸綰綰，欣喜地喊着：“小姐喲，你可算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言罷作勢便要撲上來。
“別激動，我這不是回來了”陸綰綰忙伸手擋住她。
桃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着：“你要是再不回來，老爺就要差我去練武場尋你了那地方是女子該待的地兒嗎滿是臭烘烘的男人”
陸綰綰汗顏，練武場有桃花說的這麼糟糕嗎那豈不是自己也臭烘烘的她趕緊左右聞了一下，還好沒聞到臭味。
“行了行了，趕緊地幫我把衣服換上。來不及了。”綰綰麻利地脫下軍服，由着桃花往自己身上裹緊了束胸後再套領舞服。
陸綰綰穿着黑紅的領舞服，手拿着誇張的面具，和陸辛一同坐在馬車中。
馬車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去，陸綰綰好奇地撩開了簾子往外張望着。只見朱雀大街上還有十幾輛馬車也在趕往宮門。
街邊的一排樹梢上滿是紅幔垂絛，隨着北風輕輕舞動。街牆上掛着一排凍得梆兒硬的紅燈籠。
“還張望什麼呢還不趕緊放下簾子。”陸辛見自己的女兒這番好奇心大盛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聽你孃的，這一直把你當男孩子養，你還真當自己是男子了真該替你尋戶人家許了算了，也好讓你收收心。”
陸綰綰聽見許人家的事，小臉兒立馬垮了下來，“隔壁的李員外的大女兒去年許給了江陵的一富商，聽李小姐說那大小姐日子過得極慘。”
她討好似地看着陸辛，扯了扯他的衣袖，“爹一向把我當男孩子，對外人也說我是您兒子，您若是突然說我是女孩子，恐怕是萬萬沒人信的。
陸辛氣得吹了吹自己的鬍子，他這是挖坑崴了自己的腳。
幸好綰兒也夠聰明伶俐，竟被太常寺卿選爲儺舞領舞者。此等殊榮，讓他不至於在列祖列宗前太丟顏面。
馬車緩緩進入宮門，陸綰綰遠遠地便望見了翔鸞、棲鳳兩閣。往中間望去，是大殿元豐殿，殿閣之間有迴廊相連，成“凹”字型。
“爹爹這殿閣相互呼應，輪廓起伏，體量巨大，氣勢偉麗，開朗而輝煌，真是極富震懾力”
陸綰綰頭一次入宮，不免覺得大開眼界。
陸辛看着她，撫須笑道：“這皇家之地，哪個不是如日之生”
“爹說的極是。”陸綰綰知道自己被笑話了，老實地坐好。
不一會兒，馬車就停了。“老爺，我們到了。”
“今年原來是陸家的公子領舞啊，這公子長得好秀氣。”
“人家那是有福相。陸大人好生福氣”
“就是，儺舞不是人人能領舞的。”
衆朝臣竊竊私語。
陸綰綰聽得那些話，心裏想，不知道那些人知道領舞者是女兒身後會是什麼反應。
鼻尖傳來沉穩的沉香，她看見宮殿兩側燃着巨大的蠟燭，照得夜晚恍如白晝。
“你快些去太常寺卿那，儺舞祭祀要開始了。”陸辛催促着還在東張西望的陸綰綰。
陸綰綰不情不願地走進皇家歌舞樂團裏，戴好了誇張的大臉面具。
皇宮的除夕守歲大典非常繁雜枯燥。李華與賢雅太后坐在金鸞椅上，一衆妃嬪皇戚分據兩側，往後纔是大臣們。
“宴起。”絲竹鐘鼓之聲響起，皇家歌樂團們順序井然列隊而入。
陸綰綰戴着誇張的假面道具，穿着黑紅衣褲，站在數千舞者之前，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儺舞獻禮。”
鐘樂之聲激盪人心，黑紅衣褲的陸綰綰身手矯健，動作雷厲，一起一落之間頗有氣概，格外引人注意。
李華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領舞者，心中覺得這舞者身姿動作有些眼熟，些許動作竟和傍晚那個軍爺揮鞭那架勢一樣。
這領舞者定是傍晚救他的那個軍爺了。
陸綰綰回身，猝不及防與皇帝目光對視，腳步一滯差點出錯。
“平民大臣都不能和皇上對視。”她想起爹說過的話，趕緊挪開了目光，看向別處。
“皇上，這領舞者跳的很好”太后見李華遲遲不曾動筷箸，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陸綰綰。
李華收回目光，眼眸微垂，點了點頭，“嗯，演繹頗爲傳神。”
太后笑着點頭，抿了一口椒柏酒，“他是監察御史陸辛之子陸皖。”
原來軍爺是陸卿的公子李華心中瞭然。
儺舞早已納入國家禮制，儺禮是希望調理四時陰陽，以求寒暑相宜，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人畜平安，國富民生。
早些年的儺舞李華看的都覺得無聊，今年卻是因爲陸皖領舞，覺得這儺舞也可愛起來。
“皇上傍晚可是去了什麼地方回來的這麼晚。”太后溫和地問道。
李華因着心情極好，竟也開起了玩笑，“出宮遊玩被幾隻狗追着咬，幸好被一位軍爺所救。阿父和田中尉已領命去徹查此事，母后就不必操心了。”現如今看來，這領舞者就是那救他之人。
“哦。”太后眸光微斂，掐了顆葡萄送入口中，“這長安城竟也如此之亂嗎”
李華看着下面千人表演的壯觀舞蹈，漫不經心地說，“藍巾賊作亂，朝廷招安不成，他們便如一條毒蛇蟄伏起來。母后可萬不要再出宮布粥了。”
太后聞之，望着衆舞者，不再言語。
舞畢，衆大臣們進獻應景詩文，歌頌李華的功德。
垂首站在一側的陸綰綰聽得無聊，不免生了些睏意，尋思着自己戴着假面，誰也看不出來，索性閉目養神一會。
不成想，卻被人從背後冷不丁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