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裏黑黢黢的,竟連月光也透不進來,好冷啊,感覺整個人像是浸在雪水裏一般。桃花這般想着,身子漸漸沒了支撐的力道。
自己卻是不能倒下去的。只要是放鬆了警惕,哪怕是一絲,也許就無端地送了命。
她身子抵着身後的牆壁,緊了緊握着藥鋤。這牢裏竟是如此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連着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
桃花不禁勾了抹苦笑,正想着閉目養神儲蓄精力,耳畔卻忽然傳來一絲輕微的響動,像某個落地的腳步聲。
“誰”桃花握緊了手中的藥鋤,起身厲喝,帶得手鐐一陣叮鐺的響。
她豎着耳朵細細地辨認着,這四下皆寂,卻是再無異響。
難道是她幻聽了嗎桃花這般想着,只聞見鼻端漫過一陣清淡的甜香。不好,是迷藥
她連忙掩了口鼻,卻是來不及,只覺得自己手足俱軟,堪堪地倒了下去。
腳步聲清晰可辯起來,越來越近,黑暗中隱約晃着幾個人影。
桃花心中一片澀然,這便是宿命了麼這般悽苦的平白丟失清白嗎平白地死於這骯髒的牢獄之中
她合上雙目,彷彿又看見了刑場上那一腔殷紅奪目的鮮血。
爹的頭顱滾至一側,眼睛不曾閉合,圓睜着望向懸於半空的烈烈驕陽。他清廉一世,卻是落得這般下場,怎能甘心
桃花身體微微痙攣,怒火凝結於心,生生悶出一口血來。若是活着只爲了報仇,還留着這清白身子做什麼
心下一橫,桃花掙扎着,喫奶的勁都用了出來,狠狠地將藥鋤扎進大腿處的皮肉裏。
可真疼得趕緊的她支撐着勉強坐起身,靠牢了身後的牆壁。指尖深深掐進皮肉裏,厲聲呼喊起來。
“王克王克王克救我。”停在牢房門口的腳步聲頓住了。
大片獄卒涌了進來。王克舉了個火把緩緩走近,火把照亮處,卻不見了人的蹤影。
“人呢”王克擡眉問桃花。她閉口不言,卻心知幾人方纔定是趁亂混進了獄卒隊伍裏。
“深更半夜,鬼吼鬼叫,是想嚐點顏色麼”內中一個獄卒瞪着桃花憤然道。
王克擡手止住他,朝後揚了揚了手。獄卒們躬身退了下去,只餘下他一個人。
桃花撐直身子,不讓他看出自己眼下的境況。
王克開門走了進來。她壓下眼底的恐懼,冷冷盯着。
“可是後悔了總是看不清明,這世上有什麼,能比性命重要”王克眼裏閃着幽微的光,伸手撫上桃花的臉頰。
桃花欲揮手打開他,卻是凝不起半分力氣。
王克神色一轉,嘴角微揚,遍身打量着她,眉目間已是瞭然,“果不其然,若不是中了迷藥,只怕你也不會出聲向我求救,不過你這般動彈不得,咱們豈不是天作的姻緣”
他俯身湊在桃花耳邊,極大一股熱氣噴灑在耳側,帶起一陣黏膩的觸感。
短粗的手指順着下顎直滑下去,勾住薄脆的領口只是一扯,桃花半個身子露在了凜冽的空氣中。
她咬緊了牙關,抑住心底翻滾欲嘔的羞憤感,眼淚落下來,無聲的潤進身下發黴的稻草裏。
“哭什麼答應你的事,我王克一定做到。明日我便弄個屍首擡出去,公佈了你的死訊,你便安全了。至於眼下麼咱們一起快活快活。”
“這牢裏可是熱鬧的很啊王捕頭你這是準備做什麼身爲捕頭,應是知曉本朝明文規定,奸犯的,要處以杖一百、徒三年。你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一道嚴厲的男聲傳來,如同一束光照亮了這間牢房。
王克春心蕩漾還來不及實施,忽然被人打斷,還在微微不爽。
桃花趁機拉攏了衣裳,使自己不至於太狼狽。此時若是說她像是個乞丐,那恐怕乞丐都活的比她還瀟灑。
衆多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整個甬道,來人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用一根白玉簪子綰着,身材修長,穿着玄色直。袍腳上翻,腰間配着根白玉腰帶,腳上穿着白底皁靴。
當他看清來人是誰後,臉色驟變,急忙退開。
揹着光影看不真切容貌,從衣着看來,再者他身後跟着些隨從,想必這人身份不簡單。桃花心中想着,悄悄把自己靠在陰影裏。
來人打量着一旁戰戰兢兢地渾身如抖糠的王克,又看向桃花,“這關的是何人”
“回稷王爺是是叛賊趙廣義餘孽。”王克跪伏在地上,全然沒了方纔的囂張氣焰。
稷王爺下巴一挑,啪的一聲收起摺扇,“是嗎姑娘,趙廣義可是你相熟的”
“不,不是的。”桃花聽出了稷王爺口中的袒護之意,急忙開口,“我是被冤枉的”
王克擡頭用眼神瘋狂示意桃花閉嘴,誰知桃花像是沒看見似的,完全不理他。
“哦,說來聽聽”稷王爺饒有興致地看着桃花。
桃花攏了攏衣領,輕聲道:“民女名喚桃花,是西街阮家的女兒。現跟着西街的吳藥師學習採藥,我前日在山崖下救了個人,我並不知道此人是誰。官兵昨日尋到我家中,不容我辯解便把我抓到此處。”
桃花泫然欲泣,“桃花並不知道此人是叛賊。因着師傅曾教誨桃花,人命至貴,有貴千金,方纔救下這叛賊。還請王爺明鑑,替桃花做主,還桃花清白。”
稷王爺若有所思,用扇子點着下巴,“碧玉年華,豈知世事放了罷。”
“”王克擡頭正想說些什麼,瞧見王爺咄咄逼人的目光,渾身一哆嗦,只堪堪回答着“是”。
桃花身上的藥勁退了些,勉強扶牆站起,行了個肅拜之禮,“謝王爺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盡,日後若有機會,必當報答。”
趴伏着的王克,面露陰狠,咬牙切齒地腹誹道:“稷親王,你敢壞我好事,你會後悔的。”
“行了,趁我沒後悔之前,趕緊走吧。”稷王爺轉身就走,去了別的牢房提審重犯。
“謝謝王爺救命之恩。”桃花跪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響頭。
桃花恍惚走出監獄時,外頭天色已是矇矇亮,她頓覺整個人一陣疲軟,差點摔倒在地,這幾日,像是鬼門關走了一遭,去了半條命有餘。
還沒走出大牢籬牆,桃花看見阮錢氏在門口探頭探腦。
“嬸孃你在幹嘛”桃花招呼還沒打完,這阮錢氏就衝上來,拉着桃花,把她周身看了一圈,才放心下來。
“好孩子,委屈你了,跟娘回家吧。”阮錢氏撫着桃花的臉,眼中淚光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