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霍霍陪桃花一同上了馬車，季殊和崔英兒站在清蕙閣門口遙遙望着遠去的馬車。
桃花不忍看到季殊和崔英兒的淚水，也不想感受離別的苦楚，坐在車裏像是個塵封的木頭擺件。
馬車一路搖晃嘎吱作響，漸漸地外頭熱鬧了起來。桃花撩起簾子往外探去，只見外面是熱鬧喧譁的集市。各種貨鋪依次陳列着琳琅的器物，叫賣聲此起彼伏，沿街的攤位周圍都圍滿了人。
“竟是許久都未感受過長安城的繁華了，想來城外的疫情已被制止。”桃花撂了簾子，心中一陣恍然。
她見張霍霍轉了臉盯着車門簾看，也不嫌無聊得發慌。
馬車很快便來到了宮門外，桃花下了馬車，只瞧見正午的陽光灑在金黃色琉璃瓦頂上，發出絢爛奪目的光彩，宮門氣勢恢弘，讓人望而生畏。
上次來時也不過一年有餘，如今桃花心中一痛，不再去細想。
張霍霍站在一側，看到桃花發愣的樣子，面露不耐煩，眉頭微皺。“我便送你到這裏了，你從偏門進去，自有太監接應你。”
“桃花知曉。”她輕輕的點頭。
張霍霍不再停留，拂袖轉身欲上馬車。
“霍哥哥。”桃花喚了一聲。
張霍霍停住，背影有些微的僵直。
“不管怎樣，綰兒謝謝你。”未及張霍霍開口，桃花笑着隱去眼裏的淚光，後退兩步，心下一橫，轉身大步進了巍峨的宮門。
宮牆後早有一個白淨臉面的小太監，負手站着，見桃花進來，小太監走上前頷首相問；“可是桃花姑娘”
“正是。”桃花點點頭。
小太監不再多話，轉身就走，“請姑娘隨我來。”
桃花跟在小太監後面，桂子綠齊胸瑞錦襦裙的裙裾掃在石階上，軟密無聲。
四下是鱗次櫛比的宮堂殿宇，如飛龍般流暢而上揚的金色檐角在日光下閃閃發光。雖然桃花之前已進過宮一次，可這次仍然覺得整座皇宮說不上來的恢宏大氣，肅穆莊嚴。
桃花繞過元豐興元幾座大殿，穿過幾堵硃紅的宮牆，見到一處坐落在樹叢中的宮殿，露出一個琉璃瓦頂，恰似一座金色的島嶼。
樓閣亭臺纖細秀麗起來，小橋流水，綠柳繞堤，浮萍滿池碧綠而明淨。這倒頗有些江南風貌，精緻異常，又不似那般小家碧玉，倒顯出一股皇家的恢宏氣派。
不多時，桃花便站在了一座巍巍殿宇前，正紅朱漆大門頂上懸着金絲楠木製成的匾額，匾額上三個赤金大字龍飛鳳舞長寧殿。
“我們到了。姑娘且在候着，我進去通傳一聲。”
“有勞公公。”桃花微微頷首，站的筆直。
長寧殿前種着兩株海棠，正值花季，開滿密密層層的淡紅色的花，微風拂過，散着微幽的香。
側邊一個吉祥缸，散散飄着幾片蓮葉。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着溫潤的光芒。
“夫人有傳，請桃花姑娘進來。”
殿內一架蘇繡仕女屏風，側旁放着香幾，上放着一個紫砂觀音薰爐，上懸御筆匾額“鴻軒鳳翥”。
桃花一側身，卻見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已坐了個衣飾素雅的女子。
桃花見狀，忙跪下去。“奴婢桃花，給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你便是桃花”張夫人喝了口茶，望着眼前這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心中甚是歡喜。
“回娘娘的話，奴婢正是。”桃花埋着頭並不擡起。
張夫人有些好奇的問道：“你爲何想要進宮”
“古語有云：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宮中富貴，桃花自然想要來此服侍。”
“你倒實誠。”張夫人輕笑一聲，“起來罷。”
桃花緩緩站起身，映入眼簾的是如新月清暈的一張臉兒，秀眉鳳目，玉頰櫻脣，膚色白淨。
張夫人今日穿着一身素淨的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挽着隨雲髻，只簪着支碧玉瓚鳳釵。
一雙墨黑的眼睛卻是同張霍霍極其相似，溫柔明淨。桃花微微有些發愣。
“你這”張夫人愣了下，指着桃花的臉，眸色沉下來，“宮中不許宮女臉上有殘破的。”
“娘娘不必擔心，奴婢這臉上的疤是新得的，不日便會淡去。現下奴婢自有辦法。”桃花從懷中拿出一個小黑木匣，打開沾了些珍珠膏抹在臉上，不細看這疤卻是看不出來了。
“如此甚好。”張夫人輕舒了口氣，“你同霍兒是如何認識的”話鋒一轉，語氣中有些許的凌厲。
“奴婢同張公子是舊識，卻有幾年未見了，前幾日偶然得遇，知奴婢陷於苦海，公子心下不忍，這纔出手相救。”
“過去的便過去罷。霍兒過幾日便要大婚，迎娶太傅之女黃月。本宮只有這麼一個弟弟，自是見不得生出什麼枝節的。你，懂嗎”張夫人
大婚桃花眼前隱隱發着黑，一顆心像是在冰雪裏滾了一遭，凍的沒了知覺，口裏卻穩穩地答道：“奴婢明白。”
“下去吧，明日跟內侍省交接一下，以後你同墨菊青蓮她們一道，管長寧殿的灑掃。”
“謝娘娘。”
桃花緩緩退身出去，先前接她進宮的小太監見桃花出來，上前領着桃花進了一處偏殿。
小太監指着偏殿中的一排牀榻最邊上的一張說道，“今後姑娘便是住這兒了。”
“勞煩公公了。”桃花恭敬地遞上一塊碎銀。
小太監笑了笑，拱手告退。
見到小太監走後，桃花愣愣地坐在牀榻上，眼淚一顆顆掉下，打在桂子綠的衣袖上，很快洇溼了一大片。
她捂着心口，“桃花啊桃花，你選了這條復仇的路，便是沒有退路了的，只能蒙着頭走到底。管他什麼情啊愛啊，萬不能忘記了爹的遺願。”
桃花這般默唸着，心中翻涌的情緒也漸漸平息，就像本欲掀起大浪的湖面，逐漸風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