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瓢潑的大雨。
下得沒有要歇歇的準備。
山林中的夜色,泛起了一層薄霧。
像是有人特意在雨中點起了白色的狼煙。
樊霓依揹着窗戶,閉着眼睛。
她知道,外面有人。
從這個人進入院子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
手裏緊緊地攥着一把防身匕首,這是楚穆王之前送給她的。
削鐵如泥,一看就是上好的鋼打磨的。
“你是誰”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透過窗戶飄了進來。
樊霓依沒去理會。
心裏,多少卻膽顫着。
“是三姐嗎”
樊霓依一驚,一個翻身坐立了起來。
雷打電閃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頭趴在窗戶上。
樊霓依一下子就看清了眼前這個人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
“阿旺”
“是,是我,三姐。”
阿旺雙手一搭窗框,迅速地跳了進來。
孫叔廷也是沒睡,握着一把釘子耙就進來。
“你是誰要做什麼”
“孫伯,他是我四弟阿旺。”
樊霓依點開燭臺,阿旺露出了一張髒髒不堪的臉。
臉上還起了許多個包,大概是被這山林裏的蚊蟲咬的。
孫叔廷還是不放心,將樊霓依護在自己身後,釘子耙向前一擡對阿旺說:“你,靠後。”
阿旺害怕地將身子退縮到了牆角。
“你真的是阿旺你不是死了嗎”
孫叔廷從樊霓依口中得知阿旺已經被河水吞沒,現在又突然出現了,而且是在這個非常時期,他就有點不放心。
“是啊,阿旺,這到底都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三姐。”
“三姐,當日我被河水沖走以後,被山上滾落下來的幾棵大樹給攔住了,就被衝到河邊,僥倖活了下來。後來,我也回去找你,可是發現泥石流已經將河水攔斷,我以爲你被泥石流給淹沒了,就想着回到這裏重新過生活。可是,我又害怕再有人過來,所以,我一直不敢踏進屋子來,白天就躲在一個草叢裏睡覺,晚上的時候,纔敢出來尋點喫的。”
“偶爾,我也會偷偷地回來看看這個家,我想着能再碰上大哥和二姐,可是一直沒有。直到這次偶然聽見有兩個人對話,我才知道是你回來了,所以,我就悄悄地潛回來確定是不是你。”
“你說什麼難道前幾日在外面的人不是你”
孫叔廷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不是,我昨日藏在樹上才聽到樹下有兩個人對話,說是要回去稟報夫人。其中一個就走了,另一個躲起來了。我這才趁着這下雨天過來看看,究竟是不是你。”
“四弟。你受委屈了。”樊霓依看着阿旺身上衣不蔽體的,比那街邊的乞丐還要來得骯髒,心裏一痛,摟着阿旺就哭了起來。
孫叔廷見狀,也放下了擔心,進廚房給準備了些喫的遞給阿旺。
阿旺在外面的水塘裏好好地將自己洗了一把,這才穿着胡赫之前留下的衣服穿上。
燭光下,阿旺依舊是眉清目秀的。
樊霓依突然想起阿旺被若敖天一劍給刺成太監,眼眶一溼,眼見着淚珠就要滾落。
“三姐,我能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對了,大哥和二姐你找到了嗎”
樊霓依於是將胡赫和胡靈兒兩人現在的處境都和阿旺細緻地說了一遍。
“二姐真的變了。”阿旺抹了抹嘴,抿了一口清水道:“這麼久了,想要殺了若敖天那狗賊,總會有機會的,可是,她爲什麼不呢”
“你個小屁孩,你懂什麼”樊霓依還想從前,一手摸着阿旺的腦袋笑話着:“二姐這麼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再說了,你現在都是當舅舅的人了,你應該感到高興啊。”
“也是,我都當舅舅了,沒想到不過一年多點的時間,事情都有了這麼大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了,阿旺,大哥現在在“楚秀閣”買賣做得可好了,你,要不去找大哥。我想大哥和二姐看見你以後,一定會高興死了。”
“可是,你呢你要去哪裏還有,外面盯着你們的人到底是誰我看他們來歷不明,一定不是善類。”
“我還有許多要事要辦,你去找大哥和二姐,等我把事情都辦好了,咱們一家人就聚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好吧。”
對於阿旺,他現在能找到樊霓依他們,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
再說,他在四人當中排行最小,所以,誰的話他都聽,也不去過問爲什麼。
樊霓依一夜沒合上眼,竟是給阿旺講過去發生的許多事。
當然,包括自己有了孩子又被太子熊呂給刺死的事。
阿旺聽着又是握緊拳頭要找若敖天拼命,又是摩拳擦掌着想象到時一手抱着胡赫的兒子,一手抱着胡靈兒的兒子的畫面。
天亮了,雨也停了下來。
樊霓依和孫叔廷兩人準備好路上喫的,還有一些盤纏,反覆地囑咐阿旺千萬不要告訴胡赫和胡靈兒自己在千年山的事,這纔看着阿旺下了山去。
阿旺走了有大半天,孫叔廷正在屋裏和樊霓依深談着楚國目前的出路。
突然從外面衝進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面目猙獰地盯着樊霓依和孫叔伯看,手裏還握着一把闊刀。
“你是什麼人”
樊霓依毫無畏懼地站起身質問。
“要你們的命。”來者惡狠狠地說着,舉起刀就要衝樊霓依和孫叔廷兩人砍來。
“等下”
樊霓依將桌上的碗砸在地上說:“我們一老一少,看來今日橫豎都是個死,既然死,那就麻煩你告訴我們,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爲什麼要殺我們”
“嘿嘿。”男人冷笑了兩聲答道:“去了陰曹地府,自然有牛頭馬面告訴你們是誰要你們死。”
“死”字未落,男人已經舉刀逼近樊霓依。
孫叔廷猛地從懷裏抓出一把粉末扔向男人的眼裏。
男人雙眼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燒着,扔下刀來就不停地抓撓着兩眼。
“丫頭,快走,記住我說的話,別回頭。”
孫叔廷一聲斷喝,由不得樊霓依半點猶豫,撿起地上的刀,從後背插入男人的腰部。
樊霓依看着男人雙手緊緊地掐着孫叔廷的脖子,而孫叔廷則是用盡了一切力量握着刀往裏深捅,還不忘將刀柄旋轉,使得刀口在男人的身體裏也跟着旋轉了起來。
“快走”
孫叔廷瞳孔放大,從被掐得脖子裏使勁地擠出了一句話。
樊霓依咬了牙,跺了腳頭也不回地朝事先安排好的路線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