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斌一陣難堪，拿出長輩的威儀：“男人的工作是要養家，不好好選哪像你們女的隨便找個工作有口飯喫就行。憑你那點工資，以後養家還不都得靠他你也知道的，前年他媽給他找了個大師算了的。說他才貌上乘，但二十歲到二十八歲間龍困淺灘。以後便會運勢昌隆，財源亨通。”
思竹好記性：“我記得算命的還說過，說我和他八字不合，女方早晚要跑路。”
周國斌臉色青白相間，隱忍遲疑：“這後面不是給你們把牀調頭破解了嗎”他有點不耐煩了，揮着手：“信則有，不信則無。”
思竹一絲若隱若無的笑掛在臉上。
周國斌簡直就在醍醐灌頂：“你可要想清楚了，別看我們家人三番五次地來找你，你便不懂拿捏。過兩天氣性消了去把證扯了，纔好一門心思計劃過日子。”
“不可能。”思竹衝口而出。
周國斌退一步：“那就權當我這個當家的今日專門來請你，你跟我一起回去也夠面子了。”
“叔叔，”思竹加重語氣強調稱呼：“我和您家再無瓜葛了。”
周國斌終於火了，忽地站起來用手指點着數落：“我作爲你叫了幾年的爸爸，眼巴巴跑來找你，給你講道理、擺事實，想是你年齡小點醒你。沒想到你恃寵而驕，一點面子都不給。你真是鐵石心腸，我家家顯哪裏不好了不是掏心掏肺對你一心一意的好好好，你不珍惜，看你以後找個不把你當回事的哭鼻子都沒處哭去”
他搖着頭，走到門旁又回來：“俗話說不叫的狗咬人疼，這幾年還真沒看出來你。真是不一般的狠，家顯說得對，你這娃狠不在嘴上，在行動上，一擊要人命。”恨恨然跺腳而去。
楊思竹身着一件高腰嫩黃一字領短袖，下身包臀黑短褲，蓬鬆的淺棕色蜷曲長髮高高地在腦後盤個髻，眉黑脣紅淡點妝，甩着個精巧的金黃色小包，神采奕奕來到公司樓下的佳易超市。
她端直走到文具區，一眼便見着蔣小芸在書籍展示架旁舉一本書向她招手。小芸今天穿着條淺藍色束腰棉麻長裙，白透的臉色，顯得近來更清瘦了。
思竹輕彈小芸臉頰，沒正形的：“越來越細皮嫩肉了，說你才十七八都沒人懷疑的。哪像我的一張老臉喲，現在感覺不撲點粉點下脣門都不敢出了。小妹妹，找我有什麼好事嗎”
“誰你妹妹沒大沒小。”小芸輕輕打下她：“有大餐呢，去不去”
“男士吧”思竹很直覺。
小芸頗有些無奈：“就那次你見過的學生，哦，一道兒喫過飯的。他爸讓學生帶話傳過幾次了，說我再推辭便要親自登門。今個韓旭升來學校守了我一天，沒法，就答應了。”
“女家長呢”
“不清楚啊，”小芸說：“學生說就我們仨，多尷尬，所以叫你一道。”
“單親家庭”思竹大驚小怪：“不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隨即一本正經端着臉：“那我非得去，你這樣心慈手軟帶不識人心險惡，還加恨嫁期的人，別被人空手套白狼了。”
小芸“切”她一口： “你可真是瞎操心，小胖墩已經小學畢業，我和他家再難有交集。人家家長不就是感謝下我管了幾天飯，語文畢業考的成績超過預期嗎”
她倆坐公交到了鳴澗縣繁華的小東街，進到聚福樓酒店二樓一包間。
偌大一轉盤圓桌，左右對坐了韓家父子兩人。韓修照欠身指着上方位，熱絡地招呼兩位姑娘：“兩位老師，歡迎，歡迎，請上座。”
韓旭升跳起來擡出上方一張椅，大聲喊：“蔣老師，坐這兒”
小芸也不推辭，和思竹攜手坐下。
幾位服務員進進出出，不一會琳琅滿目擺滿一桌菜品。小芸看得眼花繚亂：“韓家長，你太破費了，我們就四人。”
韓旭升興高采烈搶答：“蔣老師，要不怎樣表達我爸和我對您的感謝之情呢這真不太多，我和我爸都能喫，你和楊阿姨也要加油喲”
韓修照徵詢兩位姑娘意見：“兩位女士喝紅酒還是啤酒”
韓旭升嚷開了：“我們蔣老師可不會喝酒”
楊思竹伏在小芸肩上就笑：“你培養了個代言人”四人都逗樂了。
韓修照繼續問：“那雪碧、可樂還是果汁”
小芸選了果汁。
思竹在一邊默默地觀察着韓修照，言談舉止灑脫大方，自有一股老成豁達的派頭。這種成熟男性彰顯人生閱歷的特質，周家顯再過十年八年會不會具有
她笑出聲，也不推辭，直指那瓶紅酒：“別一口一個楊老師，叫我思竹就成。韓大哥長了慧眼能看出來我可不客氣，紅的喝個一半杯沒問題。今兒借你的酒菜陪你助個興。”
韓修照便麻利地給他倆一人倒了一高腳杯紅酒。他先舉起杯麪向小芸，誠誠懇懇：“蔣老師，我家兒子小學最後這個學期多虧了你，畢業考成績讓我相當滿意。並且在你辛勤的額外輔導下，他學習態度積極主動了很多，這對他緊接着的初中學習大有裨益。我萬分感謝。”
小芸接話兒：“家長你過獎了，這是我做老師的分內之事。”
“感謝、感謝。”韓修照用心強調，放低杯沿與小芸手中果汁杯相碰，一口飲盡。
思竹給韓修照重滿上了酒。
他隨即端上和思竹一碰，神態從容多了：“我家小子一直在念叨說楊阿姨請了他喫飯，非得回請上不行。今兒謝謝你的光臨，認識你很高興。”
思竹乾乾脆脆：“你兒子不錯，有小小男子漢風采，知道禮尚往來。敬你，就祝一切都好吧。”
韓修照迴應：“我幹，你隨意。”側頭喝下，傾杯以示。
四人喫得盡興。席間韓修照言笑晏晏。韓旭升左一口老師右一口阿姨招呼，讓兩位女士甚是自在。尤其是思竹，不知不覺一瓶紅酒快到底。
韓修照早瞅出來兩位姑娘感情甚篤，問道：“你們是發小”
兩位姑娘相視一笑。思竹酒氣上頭話匣子敞敞透透：“發小談不上，初高中都是一個班的，好得穿一條褲子啊她上了大學，只可惜我智商欠缺，早早入了社會，嚐盡了人事滄桑啊”
小芸忍不住笑：“人家沒問你這麼多。”
韓修照笑容可掬給兩位姑娘又是添酒，又是倒飲料。
韓旭升聽懂了：“那就是鐵桿的意思，跟我和曾同同一樣”
韓修照擠兌兒子：“你們倆湊一堆勁搗蛋，這層次敢跟老師們比”
“爸”韓旭升面紅耳燥，扭着身子抗議：“蔣老師在這兒呢”
思竹豪爽大笑：“小胖子，羞啥，誰小時候沒個臭事”擡手一指韓修照：“你爸小時候不見得比你搗蛋少，回去問你奶奶去。”
她又攀着小芸的肩，不由分說就扯她辮尾在指尖纏呀纏：“就你現在這爲人師表美麗端莊的蔣老師啊，初中時還和我一起偷偷去農莊地刨過別人的山洋芋哩”
韓旭升眼珠亂轉，嘴癟着，一臉忍笑。
小芸哭笑不得，把醺醺然的思竹往她座上推。見韓修照凝眼望來含笑不語，歉意道：“她一向不這樣的，怕是喝多了。”
韓修照從從容容：“從酒上多少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情，你閨蜜還有着少見的天真性哩。”他心底運籌一番，又說：“蔣老師，我們也算是熟面孔了。老這樣老師、家長地叫，挺生分地。我可以叫你小芸嗎”
他一雙烏漆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她，神情坦蕩。
她心想即使他家就在學校旁邊，偶遇的機會也少之又少，再說這種話，誰又能拒絕便隨意答：“當然可以，認識我的多半都這樣叫。”
他眉毛一揚，舉杯朝向思竹，見她神乎乎地眼神都散了，便笑笑自酌了。
他又對小芸說：“我叫韓修照，你直呼其名就好。我比你大上好幾歲，叫韓大哥也合適。”
小芸“哦、哦”應着，接連拍思竹。
思竹四下緩緩一掃，明白了：“喫好了那散了吧，回你那睡覺去。”
四人便一道往回走，父子倆走前面。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是濃密寸頭，昂首挺胸，左手搭在背後，右手前擡後垂，頻率一致。
閨蜜倆在後面看着只覺有趣，思竹咬着小芸耳朵，喫喫笑：“這個韓大哥我看一晚上勁笑眯眯地看你不帶眨眼的，超出了老師與家長該有的禮數喲。不會心裏敲着小算盤吧”
小芸慌忙捂她的嘴。思竹不耐煩地扒開：“你以爲我真醉啦我頂多頭有點暈，心裏明鏡似的。不過玩笑歸玩笑，你接觸的人少，別撞着一個就是一個。他多大了還拖個油瓶。”
小芸氣得乾脆不理她，甩手就走。
思竹死皮賴臉貼上來，把她一隻手拉上攤開，不由分說一下下有節奏地拍，唱開了歌：“一條大河，波浪寬”一路唱到西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