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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宋井桐低沉下眉眼,睫毛映射下一片陰影遮擋住了她困頓不清的深眸。他也許不會懂,在他微微轉醒睜開眼睛凝望着她的那一刻,她眼淚就要噴涌而出,最後她壓抑住了,孕育着霧氣的眼眶故作鎮定。

    她有多在乎他,她自己都不敢直面,她害怕答案超乎了她的預料,承受不起的重量。她不懂他在哪一個瞬間在她心底紮根蔓延,似一根水草肆無忌憚的繁衍成羣,一顆心滿滿當當塞滿了他,全部都是他,這一發現讓她萬分驚恐,驚慌失措,不安定的因子滋生髮芽再壯大。

    她佯裝淡然,輕輕地推開了他,起身走到桌旁擰開保溫桶,再把裏頭的粥倒到配套的鋁製碗。粥是陳玉書提前買的,她走不開,陳玉書包主動攬下了這個活兒。

    粥是溫熱的,熱度恰到好處,餘溫把粥悶得軟糯粘稠,清香誘人的味道飄散,勾起了食慾。一系列過程他看在了眼裏,以至於脣角嘬着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自知。

    她稍微晾涼,手探上碗壁,溫度不燙手也不冰人,入口的溫度剛好她才端起來,坐回牀邊的位置上,清色明亮的眸子沉靜泛着幽幽的暖光,話語一如既往的平穩淡定,掩飾了那真正的關心。“醫生說你必須喫點軟糯的食物,剛好書書給你買了你喜歡的羊肉粥,喝完了把藥吃了。”

    粥雖然是陳玉書買的,卻是她叮囑陳玉書買的羊肉粥,連粥熬的時辰和他不喫蔥薑蒜都給說明白了,在不知不覺之中,他許多的愛好她居然記了下來,而且是不受控制的本能地記下,這樣的本能使她不想面對。

    他瞥了眼她手上端着的粥,羊肉熬得很小很細碎幾乎融入潔白的米中,找不着身影。他稍一蹙眉,眉擰得很深,撒嬌兼具抱怨的口吻道,“桐桐,我嘴巴特苦、沒味,想喫點重口的,不想喫這麼清淡的。”

    她勺粥的動作一滯,不着聲色地停下。一般情況下,剛躺醒的人口腔都會泛苦,她理解,可她不想縱容他任性隨着性子來,卻下意識的柔聲折中妥協。“我去給你接點水漱口,一會兒就沒事了。”

    “別了”他阻止,不想折騰她。胃在突然間強烈的牽扯驟然蜷縮,痛得他呲牙咧嘴地哼了聲,額間盜細汗。

    她邁出一步,聽到後焦急地回身,心疼過後忍不住責備,“動什麼動,不知道好好躺着麼”語氣滲出了濃厚得逼人的哽咽,清冷漆黑的眼蓄着霧氣,掛在眼尾處晃盪。

    他心一緊,剛想解釋被她喝止了,語氣強勢惡劣,“躺好了,不許動”

    他話到了嘴邊被她一個白眼瞪下去,卡在了喉嚨。他怔怔地望着她纖細高挑的背影,彷彿有一個強大堅韌而又隱藏善意的靈魂飛出來擁抱着他,他被她隱藏不肯表達的愛意包圍縈繞。他錯過了他倒下時她焦急擔憂的神情,可他一點不懷疑,在她那雙清冷淡然的目光底下是一顆熾熱的心,熱流噴張的血液能一點一滴把他消融。

    他喜歡冷靜的她,喜歡眉眼淺笑的她,喜歡堅韌不拔的她,更喜歡真情實意擔憂着他卻將其掩埋的她,所有的她,組合成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她。

    透明水杯裏的水盪漾着水紋,耀眼的燈光照得清透純澈。她把水杯放到他手上,側身取了個一次性漱口杯。

    他不捨得讓她接他吐出來的水,伸手要過口杯,她倔強地不鬆手,僵持不下。他猶豫着,小心翼翼地吐入杯中,竭力不讓任何一滴水花濺到她手。她看破他的意圖,明瞭他的用意,簡明扼要地說了句,“沒事,你吐吧,我不介意。”

    在他注目之下,她去盥洗室倒掉水,不急不燥的步伐平穩協奏。扯了張紙巾擦拭水漬,而後拿起放在桌上的粥,靜寂了不到一秒,送到他口中。

    他吞嚥,鳳眼微眯,視線目不轉睛跟隨着她。

    她接連勺了幾口,將上層的勻到一邊,底層備涼,片刻,一碗粥見底。期間兩人沒有說話,但並不尷尬,莫名的和諧,是她最喜歡的狀態。

    “桐桐,桐桐。”他吞了口粥,沉聲低喊她名字。

    “嗯”她沒擡頭,恩了聲迴應,不經意流露的聲音意外的柔和。

    他笑,嘴角上揚,蒼白的臉色好轉,精力變得充沛,說出的話似是抓弄她,喫飽了撐着地回道,“沒事,我就想叫叫你。”然後,他百般聊賴地喊了幾遍“桐桐,桐桐”,她懶得迴應,任由他喊夠了停下來。

    他小孩子神態一派真誠,她無力抗拒,幾次扯了扯嘴角,低聲詢問,“你不是沒有胃病麼,怎麼會胃痙攣暈倒了”

    他撓了撓頭髮,短硬的頭髮長長了點,他深邃剛毅的輪廓不再是一昧的侵蝕攻掠的帥氣,也少了些許桀驁不拘,反倒是緩淡了許多,少年的陽剛俊朗。上天對他太厚待了,不只給了他與生俱來的優越環境,更給了他一張人神共憤的俊顏。有時候她止不住懷疑,這樣的人,適合她麼

    “沒喫早飯,餓的。”他撒了個謊,餘光偷瞄她的反應。

    他有不太嚴重的胃病,以前玩得太瘋了,喝酒熬夜飲食不當造成的。遇上她後他飲食起居正常起來,胃調養得不錯,只是昨天餓狠了,喫飯過急積食了,加上今早劇烈的運動,胃扛不住向他抗議。他不能告訴她這些,她知道了一定因此責怪她自己,雖然她不會表現出來,但他清楚她會,所以選擇了隱瞞。

    她忍不住教訓,語調上升,“早喫好午喫飽晚喫少沒聽過你以爲自己身體是鐵打的,不喫不喝能活蹦亂跳”人是鐵飯是鋼,民以食爲天,這點兒道理也要讓她講

    他打婉轉戰術,岔開她的訓斥,嬉皮笑臉的笑,挑起眉梢堪堪地道,“這樣我才知道你有多在乎我,才知道你有多關心我”

    她放下一掃而空的鋁製碗,繼而取了藥瓶,用力一揭上面的錫紙片,啪啪啪地猛倒了幾粒倒在手中,她恨不得多倒幾粒,喂他喫個嘔吐看他敢不敢胡亂說話了,胡亂詛咒自己了。

    圓形白色藥粒攤在她掌心,她伸手又拿了晾好的開水,一併塞入他手中,帶着微怒力道有一股衝力使得晃盪的水花灑了幾滴,落在他手背,針扎的地方青淤刺了她眼,她後悔自己那一下的莽撞,自己和一個病人生什麼氣,她沉穩的好脾氣去哪兒了

    “沒事吧碰沒碰着扎針的地方,給我看看”混着焦慮的目光直視他手背,打完吊針的手不能沾水,她身爲醫學院學生應該是最明白的,卻犯了這種常識性錯誤。

    因兩隻手抽不出空,她順理成章貓下腰去仔細檢查他的手,他僵硬得呼吸遲鈍,木訥地凝滯她。水杯倒影出她臉部,透明玻璃杯上的輪廓被扭曲拉長變了形。她後知後覺自己湊得太近,慌忙起身,清明的雙眼掠過尷尬的羞色。

    羞意一晃而過,她輕聲道,“好在沒碰着。”半晌,她似呢喃般補充了句“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快速地低下頭。

    “可我手疼了。”邊說着邊擡起手,“呲”地一嘆眉配合着一皺,這一舉動不排除他裝可憐,關鍵是裝得很像,尤其是眼神刻畫得入目三分。“桐桐,你要給我喂藥,我手沒勁。”

    她暗自嘆氣,不做反駁,在她的幫助下他討價還價、得寸進尺地要求她。比如說每天晚上要回復他晚安,比如說一天不能對他愛搭不理超過三次,又比如說對他的態度不能過於冷漠惡劣總言之,他提出的要求一大堆,而且很多是她不能答應的或者做不到的。

    “說完了沒”又不是她需要吃藥,搞得是她求他似的。

    他着急地囔囔,現賣現用地對她說道,“你現在對我的態度就很惡劣。”

    她緘默不語,這樣總該合他意了吧。他一泠,不滿地埋怨道,“你看,這不到一分鐘你就開始對我愛答不理了。”那口吻,不是一般的詞語能描述的。

    她扶額,頭疼欲裂,沉默不是迴應也不是,左右都是她不合清理。她想,照顧小朋友都沒照顧他累,氣不過的時候她想找塊板磚把他拍死一了百了。不過,可惡罪惡的想法只存留了不到一分鐘立即被她壓抑了,沉着冷靜的她不會採取暴力野蠻的措施,頂多也就是晾着他不理睬而已。

    “不好意思,是我態度惡劣,是我不好,拜託你把藥吃了可不可以”果真,她終究還得哄他,哄完後開始懊悔,因爲他突然憋笑,促狹的神色一點不加以掩飾,裸露地張揚在臉上,叫囂着得逞。

    他團了團藥粒,一捏,全塞到嘴裏,她來不及阻止,藥在喉嚨處噎着了,他使力一咽,吞了下去。她趕忙把水給他,他“咕嚕咕嚕”地一杯水見底,把水杯倒置放着一滴水不剩。

    她接過水杯連同方纔的碗筷一起收拾要進盥洗室洗了,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她率先反應的是手腕疼,他剛纔敢說他手沒勁,可拽着她手的力道又大又緊,哪兒沒勁了

    “別洗了,放着吧。”他說道,她差點脫口而出:你洗麼

    未掩實的門開了一條縫,樓道昏黃的燈光闖了進來,強勢地將白熾燈的白光染黃。一雙蔥白般的細手搭在門把手上,然後細而直的腳上穿着一雙白色平底鞋徐步而進,等到虛掩半開的門全打開時,一張好看恬靜的臉驚現,笑意盈盈。

    她半閉着眼,對抗着忽暗的暗黃色燈光,看向門口的人。對上那張臉,淡然隨即取代了驚訝。那人平坦的肚子已經微凸,寬鬆的淺色連體系帶裙把肚子彰顯得更加明顯,臉上已有了慈愛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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