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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年尾下了場大雪,一夜之間雪蓋了道路,出行日程也受到了延誤,造成了遠行的不便。

    李嬸憂心如焚,捱了兩三天才捱到雪停,道路暢行。院子餘有積雪,垂到地上的葡萄藤蔓也被雪掩埋住了,只露出架子。她頻繁經過葡萄架,無心專注,繁忙歡喜得嘴邊笑開了花。

    李叔檢查車子,被來回往車上和房子搬運陶罐的李嬸晃得頭暈,他見着李嬸的熱鬧勁,有苦不能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之由之。

    搬運完最後一罈罐,李嬸氣喘吁吁地叉着腰抵靠在打開的車後備箱旁,臃腫的身軀隨着呼吸上下晃動,慈祥友愛的作態。李叔斜瞥,“活該說讓我們幫忙你偏不讓,非要逞能,這下好了吧,知道累了沒閃着腰了有你好受的。”十幾年如一日的相處模式,鬥嘴鬥着的永遠都是忸怩的愛袒。

    李嬸精神勁頭起了,“讓你搬,萬一一個糙手糙腳的給我把罈子打壞了,你賠我是不是賠得起嘛你樂意賠,我還看不上呢”她真是一點口頭便宜也不能落下,得虧李叔願意讓她訓。

    李叔確認她只是累了要歇會,懶得惹她煩悶識趣地走開了,檢查着車前蓋小聲地嘀咕,“我都比那幾壇泡菜重要。”

    “有話直說,唸叨什麼,別以爲我沒聽着。你能和那幾罈子醃菜比麼它們能讓我飽腹,你除了氣我、嗆我還能有什麼用”李嬸冷不丁地一吼,嚇得李叔一個打顫,捂着胸口愣是沒反應過來,杵怔的臉顯赫地怒控着:總有一天要被你嚇出心臟病。

    宋井桐不敢走近,默默地在心裏邊爲李叔哀悼了幾秒鐘。那委屈可憐,大氣不敢喘的表情,跟天底下大多數結了婚挨老婆訓罵的男人的神色一樣,又可憐又無辜,主要還無可奈何,辯解一句都有可能換來更嚴重的說辭。

    行李箱輪子的聲音引起注意,李嬸對她是換了張溺愛的面目,“水妞兒,你把東西收齊了沒手機,充電線,貼身衣服,通通給帶齊了。對了對了,護膚品也要帶,冬天氣候乾燥,那風不是嚇人的,稍不注意皮膚就要被它給毀了。”

    宋井桐笑,她說,“一件沒差,都收齊了。李嬸,別擔心。”

    李叔附和,“可不是,每年她淨是瞎緊張了。就算小姐忘帶了什麼,羅老先生和羅老夫人會捨得讓小姐將就着用你呢,純屬瞎操心。”

    李嬸眼一瞪,目露兇光。“你話怎麼那麼多”又回頭跟宋井桐吩咐,眷戀不捨的叮囑着,話沒出來人悄悄地抹了把淚。“老夫人前陣子給我說,她好些年頭沒喫到我醃的醃菜了,怪想念的。車子後頭的幾罐子醃菜吶,是我給老夫人準備的,到家了你拿給老夫人看,她看了肯定特別開心,該是笑得合不攏嘴了。”

    宋井桐忽然就像抱住李嬸,實際上她也那麼做了。這些年了,這個家欠了李嬸很多。李嬸從她出生後就過來,爲這個家付出了整個心血,因她李嬸始終不肯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從青蔥樣貌一直到鬚髮染雪,無怨無悔地照顧着這個家。她早就把李嬸當做一家人,當成這個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李嬸,你也一起去吧,奶奶她很想見到你。”她鼻音輕顫,低頭藏住了眼眶的溼潤。

    李嬸笑着,擡手理了理宋井桐褶皺的衣服袖子。她瘦而高的身形早已超過了李嬸,從她的角度往下看,李嬸脊背有些蒼老了,頭頂的髮絲也不如從前烏黑髮亮了。可她依舊那麼的疼愛着她,爲這個家操碎了心。

    “你也知道李嬸年紀大了,坐不了車,平常你李叔載我到菜市場買菜我都會頭暈目眩,何況是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我哪裏受得了你吶,好好照顧老先生跟老夫人,多陪他們聊聊天,知道了麼”李嬸講完,餘光交熾在李叔身上。李叔對她是頂好,知道她有眩暈的毛病,買個菜都極少讓她買,都是送了宋惜日上班後掐着時間趕到菜市場買回來給她,水都來不及喝一口放下菜又趕着出門了。

    臨行前宋惜日打完了電話,特地託人從辦公室取來的文件也給搬上了車。宋井桐只是一掃而過,經過時默不作聲地幫忙拿上車,不是因爲每年如此她習以爲常了,而是她不想去計較了,他勞苦勞心地努力的事讓她不會再去爭鋒相對,爭寵不滿。

    李嬸立在風雪中,宋惜日坐的一面順方向,他搖下窗戶,“李嬸,別站了,回吧。”

    李叔繞到她旁邊,手悄悄地扣上去,“天冷啊,你再不回去該凍傷了。”李叔捂了捂她手,“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過幾天又能見面了。多大的人了,怎麼年年都要哭這一回”嘴裏是責備,但他手替她擦去了冷凝的淚水,老一輩的人木訥,因而表達情感也是木訥。終歸,情真

    “嗯。”老了老了更像小孩了,哭得淚眼婆娑的。“路上小心點,注意安全,到了別忘了跟我報個平安。”訓斥的話也說多了,鬧騰拌嘴也拌多了,希望的只不過是一個平安而已。

    捨不得的,倒又是李叔了。他叮嚀着,放心不下,“照顧好自己。”五個字,情感濃重。

    車開遠了,李嬸纏眷地望着離開的道路。未來的幾天,她要獨自過除夕,度過清冷的年節。她不跟隨他們一起回去,還有一個原因,這裏終歸是她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她守舊,戀舊,不願讓本該有年節氣息的家一下子頹然地冷清悽淡,所以寧願留着給這個家添些感覺,這樣即使他們離開再回來,也似不曾走過般不會陌生。

    路上風景變幻,城市的高樓大廈一路而馳是風景如畫,紅梅傲然綻放,吐露花香。

    宋惜日幾次坐不住,兩位置中間擺放的是一沓文件,他眼瞅了幾遍,思索幾番且又作罷。折射在車窗的畫面,盡然收入眼底。她取了面上的一本文件,遞給宋惜日,溫聲不加怒意。不,應該說,她沒有怒意。“爸,想看就拿去看,我並不介意。”她纖長翹密的睫毛上下扇動了下,“你現在忙完了,不是能抽出更多的時間陪爺爺奶奶了麼”

    她撇頭向窗外,不去猜想宋惜日背後的目光。

    沿途上車水馬龍,迅疾的摩托車載着迎風鼓起的包囊呼嘯而過。那些都是在外漂泊,闖蕩的人,他們也曾經是被捧在手掌心被庇護着的寶貝,如今要學會長大,學會迎風而立,學會承擔生活。

    外頭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精彩在於它會給予你無限的可能,無奈又在於它會給予你太多的挫敗,無情而又冷酷的打擊。可是,當你累了,困了,乏了,倦了,當你的夢想支撐不起你了,當現實打得你無以回擊了,家會是你療傷的場所,靈魂安放的純淨之地。

    人回家,更多的意義是因爲家就是家。它不是追名萬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讓你疲憊,讓你麻木的地方,它是最舒暢的庇佑之地。在那裏,有最暖最親切的人,也許他們長得不洋氣,手背佈滿了褶子,長滿了色斑,腿腳也不利索了,可就是這樣一個不洋氣、不漂亮的人,會把你護在手心裏,無論你多大,經歷了什麼,你永遠都是最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無價之寶。

    遊子,漂泊,流浪,奔波,打拼,殊途同歸,終究需要一個擋風遮雨的場所。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跨越十多個大大小小的城市,穿過二十多個鄉落小鎮,連結着最親最濃的綿綿情意。近鄉情怯,可他們不是不歸途的浪子,一別二十多年或更長久,他們每年都會回來,那座風雨挺立的紅牆綠瓦的房子,踏着歲月的足跡,出牆的梔子樹,蔥蘢而繁陰,景緻一如記憶,竟然讓人砰砰直跳。

    鐵鏽的門前早早等了人,未站住腳,懷抱先於聲音,結結實實地落下。“真好,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不用擔心你們在路上出現什麼狀況了。”又驚又喜,足足有餘的尾音。“囡囡,趕了兩天的路,是不是累了,趕緊進屋歇歇。”

    鼻子嗅到熟悉的味道,陳年的韻香。“不累。”宋井桐搖頭,“路途上我都休息着,倒是爸爸和李叔比較累,一路上他們必須要輪流替換着開車。”

    慕筠不可思議地看着宋井桐,難言於表的情態。她方纔沒聽錯,真是那麼親暱地喊宋惜日喚爸爸了

    “慕老師,你把姑娘勒得喘不上氣了,快鬆鬆,高興總不能高興成你這樣子。”羅湖斌說,轉對宋惜日倒不和藹,剛硬的口吻,“今年回來遲了,晚上自己主動點,自罰三杯。”不給宋惜日解釋的機會,“進屋去,小李你也進,不跟你講話,你還是那麼悶地站着。”

    “沒,我緊張,怕老先生你又要叫我對詩。”李叔說大實話,每年羅湖斌要出詩考究他,弄得他神經性緊繃了。

    宋井桐被拉着走在後頭,“奶奶,李嬸她給你捎了好東西,進屋了打開看看。”方纔奶奶瞧了一圈沒找到李嬸時,難掩的失望,宋井桐盼着說點有關的事讓她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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