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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世界在這一瞬間轟然倒塌,分崩離析了。她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有眩暈過去的感覺。適應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他的話。乾澀的眼睛流不出一滴淚,但明明心疼得難以自抑。都說人真正傷心時,是不會流淚的,因爲心裏已經千瘡百孔了。

    宋井桐面上無波無瀾,甚至有些僵硬和木訥,“帶我去。”只三個字,細一聽會發現她僞裝的平靜之下已風起雲涌。她人都顫抖了,聲線也跟着顫抖了,還怎麼粉飾太平

    程向陽沒鬆手,“不行,你現在不能去。”

    眼睛冷冷地注視着他,冷漠得不帶一絲情感,“那就放手,我自己去。”他固執阻攔她,宋井桐忽然覺得自己連撥開他的力氣也沒有了,她繼續用冷酷的眼神剜着他,嘲諷地開口,“他不是你的父親,所以你當然可以理所當然地說我不能去了。可他是我爸爸,我最親最親的人。”

    他被她冷漠的神情和譏諷的言語刺得心口一縮,頹敗地鬆開了她。宋井桐越過他徑直往外走,他在她身後開口,“我從來沒想過漠視,攔着你是因爲我怕你一個人不能面對。”宋井桐腳步滯緩,但她沒有轉身。他頹廢了點,走到她身邊,“走吧,我送你過去。”

    車外,風呼嘯而過。彼此無言,氣氛凝重。

    宋井桐在想這是不是一個噩夢,她醒來時是不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周圍真實的景象卻辯駁了她,這一切都是真的。宋惜日被逮捕入獄了,她戎馬一生的父親被逮捕了。

    她覺得這是上天跟她開的一個玩笑,宋惜日何其認真負責,爲了工作連家庭都可以犧牲的人,怎麼會挪用公款她想不通,想不明白。

    “宋伯伯入獄了。”這是程向陽告訴她的。

    她看了他幾秒不可置信地笑出聲,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呵,你說什麼”

    在她難以接受的表情裏,他重重地低下頭,“對不起,我努力了。”

    直到踏進監獄大門的前一刻,她都在僥倖,誤以爲這是一個玩笑。可當她看到坐在她對面椅子上的男人時,再無僥倖,心底那一絲安慰豁然塌陷。她看着對面坐着的男人,始終不肯相信這是真的,她始終相信他不會做這樣的事。她知道他寧願背叛全世界,也不會做半點對不起自己工作的事情。她,無比確信。

    話凝噎了,好半天宋惜日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但只給了她幾個字,“是爸爸對不起你,讓你失望了。”她想做什麼表情,更想跟他咆哮,無奈她人靜得出奇。沒哭沒鬧,沒有悲傷沒有抱怨,靜得仿若靈魂都沒有了。宋惜日嘆氣,“回去吧,爸爸沒事。”

    宋井桐似乎沒有聽到,倔強地把目光鎖在他身上,“爸,你真的做了這件事”聽到她的問話,宋惜日沉默不答,別開了眼不迴應她。她感覺那麼的苦澀,胃裏泛酸。宋惜日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欺騙,唯一不可以欺騙的就是她,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懷疑和污衊他,唯一她不會。她瞭解他,“所以,你替別人頂罪了”

    不語,仍舊不語。

    她想哭,忍住了,用近似平淡的語氣問,“那麼爸,爺爺奶奶呢,你想過他們了嗎”

    宋惜日的話徹底讓她絕望了,“答應爸爸,好好照顧爺爺奶奶。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理解爸爸的決定。這是我的失職,一個人要學會爲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聰明理解全世界的人都說她聰明,有誰知道她一點都不聰明,愚笨得很全世界的人都讓她理解,那誰來理解她她只想要家人都在身邊,他能理解她嗎宋井桐多想掀桌而起,逼到他面前問他,那麼多年他都沒有關心過她,現在又要把後半生搭在牢獄裏,難道對她一點都不愧疚

    她沒有掀桌,端坐着身子,在桌下的手死死地嵌住方不至於控制不住情緒。“爸,你有你所謂的責任,我也有我的堅持。我會爲你請律師,至於你怎樣做,那是你自己的事。”

    宋井桐沒敢多留一秒,幾乎是奪門而出,她怕自己承擔不住脆弱大哭。她留給了宋惜日生硬的身影,他明白她的脾氣,她這女兒骨子裏霸道強悍,一旦決定了沒人可以撼動。大男人望着隔了一扇鐵門的位置,捂着眼淚流在了手掌心。原諒他,他確實不是一個好父親。

    監獄外邊,枯葉落了一地,隨風飄舞。原來,這是象徵,預感真的會成真。

    “可以帶我回我家麼”她問站在監獄門口等她的程向陽。一夕之間,她成長了很多。以前只是外表上的感覺,現在是內心都滄桑了。她冷靜、沉默,沒有失去一點分寸,任何的事情一個人扛着,看着旁人都心疼不已,何況是他。

    他摟她入懷裏,掌心貼在她後腦勺,“想哭就哭出來,別忍着。”

    哭,爲什麼要哭她問。記得當初在醫院時,她哭過了,哭得一塌糊塗,脆弱不堪。既然哭過了,她便不允許自己爲同一個人痛哭第二次,也不允許自己那般低聲下氣地求卻換來一句對不起。

    車上,手機裏播放一條她找出來的舊新聞,“下面爲您插播一條新聞,近日有人舉報說新城規劃項目財務虧空,市長宋惜日沒有盡到監管的職能現對其追究責任,進行停職處理。滎川市市長一位暫交由副市長”她錯過的,竟然是這條天大的消息。整個滎川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她納悶宋惜日好端端的怎麼待在家裏,原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能怪誰隱瞞了她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後知後覺。那天那頓安詳的晚飯,是宋惜日刻意營造給她的吧他真是狠得下心,用一頓晚餐打發了她這個女兒。

    副駕駛座上的人默聲不語看着她不曾改變的表情,一腔的話悶堵在喉間。這些日子他隱瞞的,就是這件事。他一直以爲自己能處理得好,能爲她遮風擋雨,最後發現自己到底沒能爲她擋住風雨。

    他喝得爛醉是因爲四處找關係,他發怒是因爲氣惱那些人過河拆橋,他會無力是因爲他害怕她知道一切後會受到傷害到底,他悉心守護,小心呵護的人還是受到了傷害。她是內斂的人,但如今沉默的樣子更像被抽掉了魂魄的人,了無生趣。他寧願她哭,柔弱地躲到他懷裏釋放壓抑的感情,也不想看到她藏在心裏一個人難過。

    再停車時,已然到了院子外。他要跟着進去,一路沉靜的人終於開口了,“崔昊說你有一件事瞞着我,是這件事情對不對”她不用他回答已經從他的態度中知曉,“你需要我感激你還是恨你,感激你爲我做的一切,還是恨你隱瞞了我在消息沒出來前,你已經知道了一切,開始急着覈對承源的賬目,急着撇清關係保住自己。既然如此,你怎麼還能在面對我時表現得那麼若無其事”

    留下一串毫無情緒的話,她人撇下他走進去了。家還是那個家,不覺中變了質。樓下,李嬸坐在客廳沙發上哭泣,哭聲一抽一抽的。

    宋井桐翻出了一張名片,上面的號碼能夠幫助到她。從現在起,她已經是個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任性,她要做個不動聲色的大人,頂起這個家。遠洋電話響了幾聲悠悠接起,在那人優雅的聲線出來時,她勉強扯出了一微笑,“叔叔,最近忙麼我想,我想我請你幫一個忙,不知道你有沒有空。”途中頓了下,艱難地將請求說出口。

    那人聽完,“叔叔最近有很多事要忙,實在是抽不出空餘的時間”

    她竭力保持微笑,“沒關係,打擾叔叔了。”她倉皇掛斷,幾分狼狽的意味。若是宋惜日知道她爲了他如此委屈自己去求一個人,他難道不會心疼,還捨得堅持自己的原則麼

    醫院那邊給她批了假,幾天的時間她到處奔波,整個人瘦了整整五斤,眼窩都陷下去了。俞雯她們給她打電話,每次她都若無其事地笑着說沒事。夜幕降臨時,她纔敢藏起來懦弱一會兒。她忘不了別人避之莫及的眼神和冷言冷語的嘲諷,那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這樣子低聲下氣去求別人。

    又是疲憊的一天,身心俱疲。站在院子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微笑纔敢進家。因爲吶,她不能把這份疲憊給李嬸看到,她怕李嬸忍不住又哭了。李叔看着她挺直的後背,心疼得說不出話,這幾天都是他載着她到處跑,每次他坐在車上等她,出來時她故意輕鬆一笑時眼底那片澀意他不是看不見。

    踏進房子,扯出的笑容在脣邊靜止了。客廳沙發多了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男人坐在沙發上沉默地抽菸,一根接着一根,無比的惆悵。女人衝過來抱住了她,哭得不成聲,“囡囡,這種事情你怎麼可以一個人扛着不告訴我們我的囡囡,你瘦了,瘦得奶奶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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