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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章

    開庭在一個月後,這天的天空有絲絲的潮意,黑壓壓的天透不進一絲光亮。判決結果在意料之中,即在宋惜日絕口承認中毫無懸念地結束。宋惜日人經過身旁時,她死死地盯着,那道眼神裏都是說不出的複雜。所有人都悟不清她鎮定之下,眼底的霧靄。

    羅老先生動氣,在一錘定音之後怒瞪走在前方的人,氣急攻心之下兩眼怒睜而後直直地往後倒。庭上一片混亂,被人管制着的宋惜日回頭,一片心慌晃過終於有了些擔憂。

    醫院,人來往走。搶救室外,李嬸陪着精神脆弱的慕筠。跟着一起到醫院的律師把宋井桐叫到偏僻的拐彎處,宋井桐看了一眼埋着頭低哭的慕筠後才走過去。律師告訴她道,“宋小姐,不瞞你說,這個案子完全沒有贏的把握。不是我能力不夠,是宋先生他不配合我們,我也沒有辦法。”

    她沒有一點歇斯底里的徵兆,理智地開口,“下次開庭,如果他配合,有沒有扭轉的餘地”

    律師望了眼她憔悴的臉色,“勝算完全在我們這邊。實際上,宋先生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追究起來也只是監察不周。”話鋒一轉,變了個性質,“只是宋先生他本人已經認定了自己有罪,一點都不配合我們,即便我們有再多的證詞也沒有用。”

    卡頓了幾秒,宋井桐淡淡地說道,“李律師,不管是贏是輸,麻煩你都不要放棄。”

    律師點頭,“這是我的本職。”在離開之前,他本不該多說的,不知爲什麼對上那雙堅強而清冷的眸子之後,早已見慣不慣有些麻木的他開口道,“宋小姐,什麼都會過去的,眼前的困難都是一時的,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羅老先生和羅老夫人、整個家都需要你,你要堅強。”

    她想擠出一抹笑容,到底連牽扯嘴角的動作都懶得了,只點了下頭。

    跟着到醫院的還有程向陽的助理,開庭時他也在,離了只有兩排位置的距離。這段日子她有意避着程向陽,意識到之後才發現好久沒有看到他了,但崔昊卻是每天都看見,連開庭時都在。

    走出拐角時,碰巧遇到躲在一旁打電話的崔昊,神情嚴肅地彙報着什麼。不用想宋井桐也知道電話那邊的人是誰。

    “宋小姐。”崔昊叫住了她,掛了電話後走到她旁邊。“其實程少很關心你,這些日子你的事他都瞭解。”

    崔昊頗有些苦口婆心,“程少他沒有想過要撇清關係,如果他想,他就不會在這個時候還讓我以承源的名義去旁聽了。現在這個局面,誰不躲得遠遠的,可是程少卻往槍口上撞,難道你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嗎”

    宋井桐站定不動,沒有任何反應。助理嘆氣,將所知的全盤托出道,“宋小姐,你還記得宋市長被人開車撞以及你住醫院的那件事情嗎”她輕輕扭頭向他,助理接着跟她說,“我想宋小姐應該不會信那是一場意外。沒錯,那是一場蓄意的報復。只是,當時我們都忽略了這背後的原因。”

    “後來,程少找到了人,才瞭解到一點頭緒。”那一次她住院時,幾天他都沒有出現,再出現時還掛了彩不是沒有原因的。爲了抓住人,他跟人打了起來,那人狗急跳牆抓了一根鐵棍就往他身上打,他人結結實實地捱了幾棍。“那時,新城規劃項目已經出現問題了。”老房子被拆了,還得不到補貼,可想而知爲什麼會不滿、會報復了。

    眼神流露出不可置信,她不相信事情的真相居然會是這樣。所以說,當時新城規劃就已經出現了紕漏可是,敏銳如宋惜日,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背後,到底有什麼祕密難道說,他真的貪了那筆建設款項的錢不可能,他絕對不會這麼幹。

    “不管怎樣,程少都盡力了。這兩年他一直在調查,李律師手裏掌握的那些辯詞也是程少交給他的。宋小姐,程少至始至終都沒有對不起你拋棄你,他覈對承源的帳是因爲新城規劃承源有撥款,他要確保內部沒有人蔘與到這之中。程少是承源的管理者,他需要對整個公司上下負責,他不得不這麼做。”

    那些天,程向陽忙得焦頭爛額,夾在承源和她中間累得喘不上氣。可是,他都沒有埋怨半句,一個人攬下一切。若不是宋惜日入獄,他都不會讓她知道,因他只想讓她活在安穩裏,活得安逸自在。

    她微微出神,助理喚了她幾聲。“你認爲,這些我都不知道麼”她反問。

    輪到助理啞言,一臉不解她的意思。宋井桐索性告訴他,“我只是不想讓他摻和到這裏邊來纔對他說那些話的。”目光越過他,定在遠處,“誠如你所言,他需要對承源負責,那麼他更不能跟這件事情有半點關係。”

    她對他說了那樣的話,表現出失望與不信任,到底還是沒能如她的願,他從來沒有想要置身事外。她去求人,被拒絕了,然而在第二天卻接到了拒絕她的人的電話說願意幫忙她之所以沒有感覺到無助得崩潰,是因爲背後有他默默地支撐着她。

    程向陽,三個字張口道來溫暖得讓她生痛。

    助理恍然大悟,一字一句對她道,“有時候,愛你的人會變得愚笨,沒有那麼聰明會去想你一言一行背後隱藏的苦衷的。宋小姐你是爲了程少好,但程少卻因你那番話痛苦。我明白這陣時間你有多煩心,但是如果可以,能不能別用這種方法”

    深吸氣,無比的沉重,“崔昊,我會妥善解決的,你先回去。”

    等了一個多小時,迎來了羅老先生轉危爲安的喜訊。此時的天,夜幕籠罩了。宋井桐走近守在牀邊的慕筠,低下身暗暗地握了握她褶皺的手。“奶奶,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我會照顧好爺爺的。”藏住疲憊,她轉頭對李嬸吩咐道,“李嬸,麻煩你幫我照顧好奶奶,讓她喫點東西。”

    兩人固執地不願意離開,宋井桐頭都疼了。在旁的李叔將兩人拉走,“夫人,先回去吧,小姐會照顧好老先生的。”幾個人在這裏,只會讓宋井桐更加疲憊。

    算一算,她不知多久沒有喫好過一頓飯,睡好一覺了。曾經幾個通宵熬夜寫報告、做實驗都沒有那麼累,這次好像是把她身體掏空了,累得她真想倒下去一睡不起。她長了很大的黑眼圈,白皙通透的皮膚失去了光澤,黯淡了下來。也難怪,沒有人是鐵人,能在這樣的折騰之後還神采飛揚的。

    羅老先生住院住了好幾天,每次她都留在醫院過夜守着。第二次開庭前,李律師讓她到律師事務所一趟,回來時羅老先生壓在心裏那股氣徹底爆發。躺在病牀上的他激動起來,“那混賬東西”沒罵完人氣得昏了過去。宋井桐好想哭,累得身心交瘁。她希望有個人陪伴她,跟她一起度過,哪怕是堅定地握着她的手,什麼都不說也沒有關係。

    第二次開庭到來了。身邊只有李叔陪着她,她靜靜地坐着,全程什麼也聽不到,只有最後的結果聽進去了。這回律師沒跟她講什麼,車上李叔偷偷瞥了她幾眼一聲不發。回到家裏,李嬸躲着兩位老人問起,她笑着說,“李嬸,我餓了,能不能給我準備點喫的。”她避而不言,結果不言而喻。

    下起了第一場雪,初雪,最後一次開庭的日子。宋井桐穿了純色的長外衣,整個人與周圍的雪景融合在一起。雪落在大衣上,讓她的心更冷。她想,在宋惜日心裏,她其實根本不重要。她用幾個月的執着、煎熬、東奔西跑,賭來了徹骨的失望。她自信滿滿地賭宋惜日會爲了她,爲了這個家選擇一次,她又錯了。

    墓園,一眼望去,盡是白雪。雪地上踩出了深深淺淺的一道腳印,白色的身影矗立在墓碑前,白雪已經染了她的發。寒冷的風颳着她的臉,又疼又不疼。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有些模糊不清。

    忘不了多年前的一個晚上,那晚她躺在羅荼身邊,羅荼以爲她睡着了摸着她臉蛋輕聲細語的問話,“桐桐,你爸爸爲什麼還不來你說,在我離開之前,我還能再見他一面嗎”她沒睡着,又不得不假裝睡着,挺直着身體不敢動一下。

    羅荼的手離開了她的臉,替她蓋好被子,一張小小的單人薄被子最後一次將羅荼的氣息那麼親密地環繞,“我想等不到了。”羅荼的語氣那麼悲哀,早已知曉了故事的結局。故而,羅荼不再等了,拋下她離開了。那張小小的病牀上,她小小的身體蜷縮着,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宋井桐覺得自己真可悲,覺得自己就像被拋棄的孩子。她面上苦澀地笑着,在心裏道,“媽媽,其實連你自己都不能讓爸爸爲了你辜負全世界的人,我又怎麼可能他到底拋棄了你,也拋棄了我。他寧願讓你帶着孤獨離開,也不肯回來看你。他寧願看着爺爺爲了他氣得病倒,他也不願意順爺爺一回。他更是讓我求了那麼多人,卻還是碎了我的希望。”

    她累了,累得直不起腰桿。想到還要面對羅老先生和羅老太太,他們隱忍的、無奈的、痛苦的眼神絞殺了她,把她粉碎。人到老年該是享福的時候,卻因子女而奔波,氣得一病不起。

    溫暖的氣息將潰不成軍的人包圍,她盈盈擡頭,淚一點一點的滑落。見到宋惜日時她沒哭,見到羅老先生時她以爲自己會忍不住哭,到底還是強忍着沒哭,這一次,她哭了。幾個月以來僞裝的堅強,終於在他面前土崩瓦解。“程向陽,我好累”

    那年,他也是這麼出現的。她在羅荼的墓碑前說,他來了,把傷心難過的她帶走,還帶她去了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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