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勢要追到你 >第二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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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手術,六個多小時,從鬼門關把病人搶救回來。後趕到的病人家屬感激涕零,攥着宋井桐一個勁道謝。脣角微動,不着聲色拉開家屬,只道是該做的,無需客氣。雙手撐着額頭,坐在診室辦公桌前,疲憊不已。飢腸轆轆,飯菜早已涼透,一口下去,胃裏翻江倒海的翻涌,極其難受。不敢糟踐自己的身體,涼掉的飯菜被推到一旁,接了杯熱水一口一口輕呡,方纔回暖。

    手術過程中,病人心率直直往下降,身體大出血,冰涼無反應。宋井桐想,如果她失誤了,出來時,家屬會如何對她?不得而知。但絕不會如方纔一番,感恩戴德。人啊,都是這樣的。

    宋井桐錯愕,程向陽竟然還在。中途他離開了一小會,事情處理妥善之後,重新回來。蒼白的臉色,令程向陽的心一下一下的疼着,他心疼她,見不得一點不好。另一隻保溫桶的雞湯,尚未開,一掀開蓋子,熱氣騰騰,撲鼻的飄香。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嚕作響。程向陽盛了一碗,擺在桌面,“過來,喫飯了。”如當年的溫馨,像很多次一樣,不曾改變。

    不拒絕,餓得胃抽搐着,容不得她不喫。宋井桐坐在他身側,餘光瞥到他的側臉。容貌沒變多少,吃了防腐劑似的,皮膚緊緻細膩,輪廓線條幹淨利落,不多一分贅筆。只不過,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堅毅,又令人琢磨不定。淡淡收回打量的目光,宋井桐喫得專注,一碗湯見底,面色終於有了血色。

    程向陽給老太太唸詩,詩經的內容。原本,第一次見面,宋井桐就是被他好聽到魅惑的聲音吸引,方纔擡頭看他一眼。一眼纏綿,他們糾纏到了現在。如今,念着詩經,投注了聲調和感情,更是讓人如癡如醉。慕筠三番兩次咳嗽,打斷他的唸誦,他總也不生氣,將書放膝蓋上,手掌一下一下順着慕筠的後背。咳有痰和血絲的帕子,換下,取新的一條。一切過後,再捧起書,重新開始念。

    他的脾氣是好的,好到極點。對宋井桐,極少發過火,生過氣,大聲斥訴半句。年少的他,擅於撒嬌,每當她不悅時,他總會委屈巴巴地挽着她的手臂,可憐兮兮道,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不要不理我可不可以?縱然,不是他的錯。

    精神不佳,慕筠很快睡去。但不安穩,咳得厲害時,疼得睡不着,一個小時要起來一兩次。宋井桐給老太太用了藥,主治醫生給開的,能用。藥效發揮,才舒緩了一些。程向陽一直注視着她,眼如水,黛爲眸。

    一前一後,他們走出去。燈光昏暗的拐角,程向陽從背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處,聲音低沉沉的,“原諒我,又一次言而無信。”他實在做不到,視她而不顧。身體僵硬沒動,某處地方動了,應該說,從來都只爲他一個人動過。他抱得很緊,揉進骨子裏的力道,“我不求下次換你喜歡我喜歡到瘋掉,只求你,別在這時候趕我走。”他不願看她一人,神色倔強的獨自面對。她的苦難哀愁,他願一起分擔。

    答案,來不及回答。季驊給宋井桐來電,她開的免提,無需複述,程向陽聽了個遍。宋井桐無法去看程向陽臉上的表情,因爲她心裏感受到了,畢竟自己也那般的壓抑、難受、生疼。沒有季驊這通來電,他們,會如何?可,不會有如果,人生沒有倒帶。不綿不糯,句句扎人,她說,“季驊明天就要過來了,能陪着我經受一切的,是他而已。”真的,她真的對不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刺痛自己,傷了他。

    季驊在季家家宴後對宋井桐坦明心跡,他說,我不是不明白,時至今日,你心裏住着的人仍舊不是我。可我能等,使然未曾有回報,那有何妨?深情往復,何以爲辜?辜負不起。

    光影斑駁陸離,模糊了他。程向陽問,“是他而已,那我呢?”擺在什麼位置?真的,徹徹底底從她心裏排擠出去了嗎?

    褪去一身驕傲,愛一人愛到瘋掉,真的存在嗎?有的,又好似沒有。她揹着身,藏在陰暗中,“程向陽,你何必呢?走吧,不要再來了。”所有人都問他何必。虞清絕問,聞凱宏問,白航問,連她也問。如若能答,就不會一遍接着一遍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了。

    季驊不得而知慕筠之事,下了飛機直奔醫院。診室門前,季驊向她求婚。原來說的回來給她驚喜,便是這個。高價打造的婚紗,美得驚心動魄。單膝跪下,捧着一束潔白玫瑰花的帥氣男人,瀟灑多金,多少人夢寐以求,浪漫了多少路過的人,甚至連科室的小姑娘都羨慕不已。季驊說,“桐桐,雖然我現在能給你的還不是最好的,但是從今往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對你好,不讓你哭,不讓你受委屈,護你一生一世。”那麼真誠純粹的眼神,驚了所有人的心。她的,包不包括在這所有人的之內?

    一旁圍睹的小姑娘推了宋井桐一把,小聲地貼着耳朵,宋醫生,你快答應呀。不遠處,人羣之外,站着他,拎着食盒,趕都趕不走的人。一如那年,有人在操場向她表白,而他站在不遠的地方,沉靜的看着。那會兒,他們鬧了,宋井桐生的氣,氣他大冬天去跳冰崖,玩得那麼瘋跟自己的命不值錢似的。一場氣,氣了足足一個學期,一個學期都不曾交談,那時,也是所有人都說她,把他折磨狠了。

    如今一樣,身邊的人大部分都講,宋井桐折磨他。無論從前,無論現在,那些人都覺得她狠心。沒人願意進入她的內心,不會知道,她奮不顧身跟着跳下去的時候,唯一僅存的信念是什麼。活着,願用自己的命,換他活着。

    目睹的人都在等她回覆,等她接過季驊手中的花,穿上那套白皙縹緲的婚紗,投入季驊的懷抱。真是爲難啊,爲什麼會爲難呢?難道,結婚,不是女人一輩子最希望的嗎?局措的站在人羣中央,聰明的代名詞的她,智慧頓失。

    這一次,程向陽不像當年一般與她置氣,走而了之。他撥開人羣,走到中央。跟隨季驊而來的,還有一人,不喜不善宋井桐的季母。季驊利用了宋井桐,談不上利用,無端讓人錯覺。他不是從天府之城直接坐飛機過來的,而是從縈川,在縈川領導人都在場的飯桌上,不顧季母的臉面,甩臉走人。飯桌一桌子人面色烏青,沒人能夠願意忍受自己的孩子當衆被辱,賀喜州放話,“季夫人,想必我們的緣分到此爲止了。”

    季母這一生,家族、名譽,最爲重。她追趕季驊到機場,顧不得顏面,在機場爭吵了一架。季驊態度生硬,本來,他計劃好給宋井桐最好的求婚的,只得提前,“媽,我不可能娶那個女人的。我告訴你,去到鞅城,我要馬上向我喜歡的女人求婚。無論如何,我非她不娶。”

    季夫人一路追隨到了鞅城,跟多年前,追到海德堡一樣。不同的是,她衝破人羣,朝着宋井桐狠狠揚起手,疼痛沒有落在她臉上,有人替自己攔下來了,是程向陽。季母怒着,失了理智,“宋井桐,我季家到底欠了你什麼,爲什麼季驊要遇上你,爲什麼我季家因爲你走到今天這副田地?”

    在場的人猝不及防,驚呆了,忘了動作。很用力,帶鑽的戒指劃了程向陽的臉,鮮紅的血流了下來。這一刻,宋井桐恨極了,揚起巴掌,重重還給季母。“你打我可以,憑什麼動手打他?你有什麼權利?誰給你的權利?”宋井桐眼中摻雜着恨意,淚水在眼眶裏轉動。當程向陽對她說不痛時,她徹底地心碎了。

    一場求婚,狼狽散場。忍耐度極好的一人,一向禮貌剋制的一人,爲了程向陽打了自己母親,季驊知道,再無挽回的機會。季母不會接納宋井桐,至死不休;宋井桐不會再想見到季母,此生老死不相往來。她與程向陽離開,季驊都沒有理由阻擋。那件白色婚紗,落了一滴血,紅得耀眼,季驊頹然,“媽,我的人生,真的是讓你們用來交易的嗎?”兒子在母親面前,頭一次那樣,季母不可能無知覺。可更氣,季驊居然半點沒有爲她討回公道。

    有根刺,紮在宋井桐心裏,扎得深。搽藥水的手,止不住的抖,那麼深的印記,會留疤,毀了他俊俏無比的容貌。他長得那麼好看,天賜的容顏,因自己,毀於一旦。手,不由自主的沿着那道傷口,撫着他周圍的肌膚,“程向陽,對不起,對不起。”

    他扣住她的手,似乎沒聽到她的話,問,“你拉我走,是不是選擇了我?”那時候,他剃了個失敗的髮型,不敢出現在她面前,戴着個帽子遮遮掩掩的,到底讓她察覺了。他特別介意,一遍又一遍問她是不是很醜,會不會嫌棄他不要他了?那麼在意容顏的人,怎麼會不在意這道一輩子跟隨的傷疤呢?

    不言語,只停留在那道傷口,近乎偏執。程向陽嘆息,隔空摟着她,懷裏的人一動不動失了神,“不是你的錯,別怪自己。我已經帥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了,多了一道疤,不會影響,只會顯得更加沉穩。”她過不去,每每一次,只會提醒着自己,她犯了何等的錯。她喃喃的,語道,程向陽,我寧願傷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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