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蒔蘭定定神,站穩後, 迅速轉過身去, 以示自己對公主絕無冒犯之心, 她道:

    “長公主,下官陸槿若。無論長公主信不不信,下官皆要表明, 下官絕無不敬之意。我亦不知是何人將我擄至公主處,但可以肯定地是, 那人定是對我與公主有着不輕的憎惡。”

    “下官自知冒犯公主該當罪責,但是,下官不希望公主中了奸人之計, 白白受人陷害, 卻令那仇者躲着暗處看笑話。”

    蕭慕微認得陸蒔蘭。這位陸御史品階不高,卻是時常被蕭家女提到。畢竟宗室女最心儀的就是霍家兩兄弟,每次參加聚會, 都能聽到她們提起, 如今霍四和霍七對這位陸御史的格外優待。

    陸蒔蘭自然也知道恪淑長公主, 且是從小就知道,這是先帝最寵愛的小女兒,在逆王蕭真謀奪大寶之前, 世家夫人小姐們無人不知她有多受寵。

    至於有關蕭慕微情感方面的八卦,則是她前兩天, 才從阿眸處聽來的。

    蕭慕微身爲最受寵愛的公主,從小自是過得恣性張揚。

    她小小年紀就愛慕才滿京城的霍家四公子, 爲了吸引霍寧珩的注意,蕭慕微做出了不少追求舉動,比如一擲重金買下霍寧珩畫作,不小心將霍寧珩堵在花園亭子裏,聽她彈琴等。

    先帝疼惜女兒,便給尚未及笄的蕭慕微定下大她五歲的霍寧珩,命令霍寧珩不準成親,只等着公主滿十五成親,婚後也不準納妾。

    恪淑長公主滿十五歲那年,霍家在北疆私蓄軍糧的事卻被先帝知曉,先帝勃然大怒,取消霍寧珩與蕭慕微的婚事後,又給蕭慕微挑選了洛閣老的長子,擬爲駙馬。

    這位新駙馬的人選雖然比不上霍家四公子的風華卓絕,卻也是門第顯赫,才貌出衆,並且癡心愛着蕭慕微。可見先帝愛女之切。

    隨後,天下卻漸漸亂了。現在這隻鳳凰,再也沒有以前的金梧桐樹供她棲息。非但沒有金梧樹,腳下的根基與浮萍相差無幾。

    而與蕭慕微定過親的兩名男子,霍四爺後來傷了腿,那洛大公子更是出意外丟了性命,外面不敢說公主克男人,但說說這個公主不旺夫總是可以的吧以至於名聲並不算好。

    皇室中都知道,太后將這位長公主拘在京中,不過是爲了給她難堪,讓她在霍家人的鼻息下生存,看着她霍太后的臉色過日子。

    當然,這些八卦都是阿眸在外面聽來的,箇中內情到底如何,私底下蕭慕微與霍四爺有沒有聯繫過,霍四爺到底喜沒喜歡過蕭慕微,陸蒔蘭也不清楚。

    陸蒔蘭此刻表現出的鎮定,倒是讓蕭慕微的心漸安了些。但她今晚喝的酒後勁着實大,她的頭是真暈。

    她看着背對自己的陸蒔蘭,對方溼衣裹身,實在是身姿纖纖,令蕭慕微有一瞬間覺得,就算這陸御史想要對自己做什麼,也未必能得逞

    蕭慕微趁着陸蒔蘭主動迴避,迅速站起,水波動盪,她已跨出泉池,迅速拉過一旁鎏金雕花落地架上的外裳。

    墨綠色的薄袍將女子誘人的身段遮了個嚴實,蕭慕微轉過頭,看着陸蒔蘭,道:“你先出來罷。”

    蕭慕微此時也明白了,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竟要拿她當刀子使,讓這陸御史身敗名裂,受到發落,同時也毀了她這個公主,令她蒙羞。畢竟,她已經不是那個做什麼都會有父皇兜着的皇女。

    還好這位長公主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陸蒔蘭見蕭慕微將自己的話聽進去,立即從池中出來。秋天來了,天氣下涼,她胸前纏的布條又加了兩圈,倒是暫時沒有暴露身份的危機。

    蕭慕微再次打量着陸蒔蘭,對方臉龐瑩潔,雪膚如彌着光暈,五官姣美至極,溼衣後仿如芙蓉出水,幽蘭沾露,一抹紅脣豔澤馥郁,平添生動。

    這等樣貌,難怪有人懷疑霍家兄弟染上斷袖之好,纔對這陸御史格外照顧。

    門外這時傳來腳步聲,陸蒔蘭趕緊躲到一旁衣架子後,蕭慕微則道:“墨鵲勿進。”

    那腳步果然停到泉室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公主,醒酒茶煮好了”

    蕭慕微便道:“放外邊罷,我過會兒喝。墨鵲你去找找我那對紅寶桂枝耳墜可帶來了。”

    等墨鵲離開,蕭慕微隨即壓低了聲音道:“要不,陸御史穿上我侍女的衣裳扮成女子,從窗戶趕緊先離開”

    然而,蕭慕微剛說完這句,就已經來不及。

    “快來人啊不好了,長公主房中進了刺客長公主正在沐湯”一個宮女高聲在外喊着,邊跑邊喊,從蕭慕微的院門口一直喊到院外的甬道上。

    幾句話,卻是透露了驚人的信息,令人震動,又引人遐想。美麗的長公主在沐湯時被歹人闖入,玉體無遮的,自然是遭受褻瀆。

    這樣帶着桃色的八卦,一傳出去,簡直禁也禁不住。

    陸蒔蘭一聽這宮女的呼聲,就知道糟了。呼聲一起,早就潛伏在外的設套人,必然會現身。而她,一搜就會被捉出去。

    女眷們本就住得近,蕭慕微的宮室附近住的都是貴女。因此,不少人都聞聲而動。

    蕭慕微如今孤僻,才早早沐湯歇下。諸如霍靈鈞等人,在馬車裏關了兩天,此刻還聚在一起說笑逗趣呢。

    行宮的建築小巧,大家來得快,迅速聚到蕭慕微這處宮院中,外面開始出現議論聲:“是恪淑長公主殿中傳來,是不是遇到事兒了。”

    蕭檀君皺眉,低呼道:“那我堂姐會不會被那刺客看去”

    “看去算什麼現在該擔心的是,是長公主有沒有危險,可有被那刺客”

    霍靈鈞更直接,道:“這還用說麼她既然在沐湯,被人看光那是肯定的。”

    江善善這時也被簇擁着出現了。衆女立即讓出位來:“皇后娘娘也到了此事,還得娘娘來做主啊。”

    外面議論紛紛,蕭慕微此時推開門走出來,衣衫規整,語調輕而冷淡:“哪裏有刺客我怎的沒有看到。”

    那最先叫喊的宮女道:“真的有刺客,長公主奴婢是寢令司的人,過來給您送新鮮花瓣與香料,親眼看到有個刺客從窗戶進入您的殿中。而且是個男刺客。”

    “你親眼看到”蕭慕微冷聲一笑:“若是本宮殿中搜不出來男子,你這攀誣之罪,怕是不能善了。”這宮女是副陌生嘴臉,顯然與陷害陸御史的人是一夥。

    “長公主不必動怒。”江善善勸道:“想來,這婢子也是擔心有人潛入你殿中,你卻沒有發覺,會有危險。爲了長公主的安全着想,本宮認爲,當讓這羣內侍入內搜上一搜。”

    蕭慕微的宮殿已被巡邏的侍衛重重圍住,裏面的人若是想逃出來,肯定是無法做到的。江善善不信,陸槿若這個時候還能逃出來。

    蕭慕微道:“不必搜了。皇后這是覺得,本公主的話還不如一個宮人”

    江善善心下譏諷,這位恪淑長公主還真是驕傲一如從前,認識不清自己如今的地位平時倒是裝的挺老實。

    看來母后此次的安排是正確的,將這蕭慕微打臉一陣子也就夠了。再留久了,萬一蕭慕微不甘就這樣沉寂,又去勾引四爺,就不妙了。

    畢竟這位長公主生得跟只狐狸似的,已然是長開,越來越美。四爺再沉穩,那姿儀瞧着再跟個神仙似的清心寡慾,畢竟那不還是個男人太后的擔心也有道理。

    江善善便笑了笑,依舊和顏悅色道:“長公主這話說的,怎麼像賭氣一般。本宮認爲,還是搜一搜的好,畢竟,若是公主出了什麼事,本宮回去無法向母后交代”

    江善善帶着的這一隊內侍衛,是太后特地打過招呼的,聽她之令行事。當即便繞過蕭慕微,打算直接進入殿中。

    這是權力的映照。一個無權又無人庇護的公主,實則與皇宮中的裝飾沒有兩樣。

    一名內侍卻來到江善善身邊,極低聲道:“娘娘,首輔讓小的給娘娘帶幾句話”

    江善善聽到這內侍一開頭的“徐州城外”臉色已然慘白,身體顫抖不停。

    那內侍繼續道:“首輔說,皇后不信長公主的話,卻聽信一個宮女之言。這辨別是非的能力,着實堪憂。還請娘娘三思,妥善處置。”

    江善善明白,照理說,霍寧珘這當朝首輔,在前朝呼風喚雨就是了,哪有管到女眷這邊的。必然是霍寧珘已知道她們今晚的安排了,纔會有此一舉。

    她思索片刻,立即高聲道:“慢着,本宮方纔收到密報,這宮女有些問題,立即將這宮人拿下,審問是何人讓她竟敢出言污衊長公主的清譽。”

    那一羣內侍見狀,面面相覷後,又退了出來。那宮女見狀,嚇得手腳都軟了,卻立即遭堵了嘴。

    蕭慕微便見江善善帶着人迅速離開,霍靈鈞等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也走了。

    她正要回房去,卻見院中的暗角里現身出來兩道人影,向她的方向走了過來。正是霍寧珩與霍寧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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