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爲,銀行的人能夠滲透入政府高層。
北洋政府的控制力再弱,也是一個強權政府,對於銀行公會內部的消息,可能會滯後,也可能不全面,但絕對不會是兩眼一抹黑。
除了王學謙和鹽業、金城等南北銀行家之間的機密談話,北洋政府是無法知道。但對王學謙在銀行公會的俱樂部的一些公開的談話,劉思源也都能探聽到。
所以,他自始至終認爲自己接了一個庫差事。
當然了,自從上任財政總長凌文淵被軍隊人堵在財政部,脫身之後就逃去了天津,劉思源就覺得自己好像是雙手捧了一個馬蜂窩,稍不留神,就是萬劫不復。
能夠擺正心態,至少在王學謙的面前,並沒有擺他的高官架子。當然就算他擺,王學謙的身份在北洋政府也一點都不比他低,那還是在燕京。如果是在上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可是王學謙的大本營,作爲東道主,沒有一點特權,能算是東道主嗎
以至於劉思源都沒心情去鄙視王學謙選擇的餐廳,倒不是地方不好,而是廚師太隔音人了。
動不動就來他們的餐桌邊上,拿着腥味十足的食材,這讓劉思源這樣還不習慣這裏法國大廚,那顆愛炫耀的心的政府高官,又氣,又急。作爲一家只有一張餐桌的飯館,廚子的特權已經和老闆重疊在了一起,向客人展示最新鮮的食材,也是老闆的一大樂趣之一。
同時也是一種變相的炫耀,在整個上海,哪裏有他這裏的海鮮更加新鮮
“子高”
“再忍忍,老闆能弄來加拿大最新鮮的海鮮,也就是這點性格隔音人,主要是我們是華夏人,老闆這是顯擺他的廚藝。”
劉思源點頭表示理解,很快,他的心情就不那麼淡定了。劉思源是北洋政府的鹽務總監,雖然管理的範圍只限於北方的長蘆鹽場。作爲和銀行公會接觸比較多的政府官員,他深知鹽務的問題不是那麼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
當王學謙一開口就談論起鹽務,就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劉總長,據我所知,直隸的鹽警還沒有組建,但是在山東,河北等地,走私食鹽已經是超過煙土,成爲獲利最大的行業。”
“無稽之談,純屬無稽之談”
“防範於未然,王某不過是說一些隱憂。銀行公會能夠繼續和政府合作,還看在鹽稅,尤其是對私鹽的圍剿力度。因爲走私一旦擡頭,甚至成爲地方勢力,土匪的主要經濟來源,見是破壞眼下局面的最大不利因素”
七道菜的法國午餐,如果不在餐桌上聊天的話,是一個會讓人感覺漫長的無法忍受的煎熬。
可對於劉思源來說,此時此刻,已經是煎熬了。
幾次想要開口,都讓王學謙給轉移了話題,急在心裏的劉思源發現,王學謙牢牢地把握的談話的主動權。如果要是在平時,他要是不拂袖而去,也要數落兩句,因爲這種談話方式很不符合官場的規則。
這是上司對下屬的說話方式,主動權都在上司的手中。
可王學謙和劉思源,誰也不管誰,從級別上來說,劉思源還要在政府中的職位更加高一些。
劉思源說話還算客氣,但也說出了國內發行債券的難度。公信力不夠,政府執行力不足等客觀原因的存在,讓老百姓認購債券,無從談起。
尤其是政府甚至無法保證,在債券到期日,一個派系是否還在臺上種種不利的因素重疊起來,讓民國的政府債券,成了世界上信譽最低的債券種類之一。
劉思源也深知這其中的關鍵,所以說話多少有些躲躲閃閃,含糊其辭。
王學謙表情喫驚,像是聽到天方夜譚一樣,就差沒把手上的調羹掉在餐桌上,學當年劉備和曹操煮酒論英雄的手段了。這讓劉思源的心一下子給提了起來,心說:“這位不會是裝什麼都不知道把”
銀行公會內甚至召開過緊急會議,對包銷政府債券的安全做過反覆的評價。得出的結論,作爲財長的劉思源都不忍去看。
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肉包子打狗。
連老北洋的政府高官都納悶,難道政府真的如此不堪連最起碼的信任都無法做到
一開始,財政部的經濟專家,還有官員,比如陸定等人,都是見識過日本大規模發放債券的情況的。也有一定的經驗。認爲銀行公會的此舉,多半是存着要挾的意味,比實際意義更加多一些。從而在談判桌上爭取更大的利益。
商人嘛
用的手段都差不多,萬變不離其宗。
可王學謙一句話,就讓劉思源的這個想法,就聽得,王學謙沉吟了良久,纔開口道:“恕我直言,恐怕銀行團近期沒辦法認購政府國債。不過,劉兄可以找找其他的門路。”
劉思源追問道:“還請子高爲爲兄解惑”
“打從民國建國之後,借款維持政府運轉都已經是常態了,曹大總統新上任,但支持者頗多,籌借三百萬,應該不成問題。這個燃眉之急也就解開了。”王學謙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說話極不負責任。
曹錕的支持者,都指着曹錕上臺猛的撈一把。
這時候,誰還會拿出大筆錢來,給曹錕造勢該做的,在直皖戰爭時期,在競選的準備期,都已經做完了。這時候已經是收穫的時候了,再投入,很多支持者機會擔心血本無歸了。
再說,北方的商會,能夠支持政府的也就那麼一兩家。
晉商倒是有這個實力,但是晉商一直收到外來資本的衝擊,這些年已經大不如前。
王學謙沒管劉思源的表情,繼續說:“其實吾國國民還是對政府有些信心的,如果政府通過行政力量,發行債券的話,各地認購一定踊躍”
狗屁
劉思源差點氣的將桌子掀掉,行政力量要是可行的話,還用發現債券直接收稅不是更加妥當
問題是,曹錕的政府控制力所到之處,都是窮的快賣孩子過日子的地方,政府高官也不敢提增稅的建議。萬一引發了民亂,最後屎盆子可就要扣在腦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