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順口之言，韓東卻很久沒有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有些話即便聽過很多次，但在特定的場景，階段，總能在他心裏產生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關係冷淡時，聽聽而已。濡慕依靠時，就有暖流入心。
他側目又看了眼認真開車，只化着淡妝的妻子，溫聲：“還有多久到學校？”
夏夢疑惑：“你問過一遍了。老公，要不你還是休息會，現在記性這麼差……”
“沒有，就是越看越覺着我媳婦好看，有點發呆。”
夏夢眼角又彎：“哪好看？”
“都好看，真的。我剛剛還在想，自己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在這輩子能碰到你。而且經歷了這麼多磕磕絆絆，還能始終如一……”
夏夢思緒亦然晃了晃：“其實我有點強迫症跟完美主義，婚前幻想過很多。跟朋友聊天時候提到出軌這個話題，觀點一直挺堅定的……可是呢，婚後真的不一樣。因爲不管我怎麼去催眠自己，都承受不了離婚後的代價，甚至一度低三下四的主動找你復婚。”
韓東在她腿上輕輕拍了拍：“我也承受不了，也一直在自己騙自己。其實，你要是真的跟別人再結婚，可能對我未來而言，是種想象不到的災難。時間能讓人看清楚過去。”
“你看清楚什麼了？”
“嘿，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
聊着天，車子停在了茜茜所在幼兒園的門口。
這是一所私立性質的幼兒園，不算太大，地理位置也不算太好。但很安靜，即便是臨近放學，空空蕩蕩的專用停車場裏也只有寥寥一百多輛車。
韓東是第一次來這裏，拿過妻子遞來的接送牌，下車之餘又確定了一遍：“茜茜在小班對吧，幾班來着？”
夏夢哭笑不得：“你這爹當的真夠稱職，連女兒在哪班都不知道。”
“這不她剛轉的學校嘛。”
夏夢看了眼時間：“小一班，就你對面的那棟大樓，在一樓。反正你自己看着找，我也沒接過她，都是媽跟張阿姨他們過來接。”
“你不一塊過去？”
“我不行。上次就因爲茜茜老師她們認出我了，媽才讓茜茜轉的學校，比較麻煩。”
韓東點了點頭，面上無甚反應。只轉身之餘，腳步不自禁飛快，慢慢開始跑動起來。
班級不難找，可來的還是有點晚。到達班級的時候，整個班裏除了兩名老師之外，就只剩下一個小女孩。揹着揹包，坐在屬於自己的板凳上，無聊踢打着桌腿。頭頂上幾個精緻的小辮子，隨着動作，蹦蹦跳跳，正是小茜茜。
雖然孩子是坐着，韓東直觀感覺她又長高了一些。眼眶閃了閃，邊把接送牌遞給老師，邊輕聲叫了聲女兒名字。
茜茜循着聲音轉頭，先愣了愣，就喊着爸爸起身跑來。
韓東順勢彎腰抱起女兒：“爸爸接茜茜是不是來晚啦？”
茜茜死死摟着他脖子，淚珠在一雙明澈的眼睛中晃了晃，滴答就落在韓東肩頭：“茜茜沒哭，茜茜眼睛有點酸。”
“茜茜不知道。”
“是不是茜茜以爲，沒有人來接。不會的，爸爸剛一下飛機，就趕過來接茜茜了。爸爸應該道歉，讓小茜茜等了這麼久，也讓兩位老師不能早點下班……”
茜茜連忙搖頭：“不要爸爸道歉。”說罷，掙脫着下地，主動牽住了韓東一根手指帶到兩位老師跟前，脆聲介紹：“張老師，劉老師，這是我爸爸。”
介紹完兩位老師，沿途短短的路程，小丫頭又介紹了很多遍。
她年齡小，認識的人卻多。
不管是掃地的阿姨，還是候在門口的其它老師，以及保安……她每見到一個人，全都會將韓東帶到跟前，煞有其事的去介紹。似乎，有一個爸爸對她來說是一件特別值得驕傲的事兒。
韓東全程配合着她，該給人煙的給人煙，該聊幾句的去聊幾句。待離開學校，他眼睛也被下墜的夕陽刺的有些酸澀。
他開始不確定自己都替孩子做過什麼，可似乎不論在什麼時候，在孩子心裏，他是最高大的那個。
爸爸無所不能，爸爸連走個路都特別的酷。
是的，小丫頭嘴巴很甜，應該也是從各種電視手機上學來的話。一段路，她討好了他好幾句附和她邏輯的話，讓人啼笑皆非的同時，不免思考。
車上。
夏夢從後視鏡中看着後排膩在韓東身上的女兒，連着瞥了幾眼，纔跟女兒對視了一次。突然有些想樂，促狹道：“茜茜，咱們提前說好了。爸爸回來之後，你得乖乖跟奶奶睡一塊，不準一到晚上就賴在媽咪房裏不走。”
茜茜不答，就是又摟緊了韓東脖子：“我要跟爸爸一起。”
“誒，又說話不算話。”
茜茜有些着急：“媽咪壞，爸爸最好。”
夏夢無奈看向韓東：“也沒見你帶過她幾天，偏偏口頭禪都是我爸爸怎麼怎麼樣。”
“小孩子都這樣，在身邊的反而不稀罕。你要是多走幾天，還不是天天想媽媽……今晚就讓她睡咱們房裏，沒關係的。”
“你是不瞭解她，太擅長得寸進尺。而且她晚上事兒特別多，一會看手機，一會喝奶粉，一會上廁所……不聽故事還睡不着。只要她住我房裏，第二天我都得補覺。”
“沒事，沒事。你好好休息就行，我照顧她。”
夏夢無言：“老公，你對孩子可是一點原則都沒有。”
韓東笑了笑：“原則是律己，不是律人。再說我覺得她也沒你說的那麼麻煩，挺乖的了。這麼大點孩子，還想要求她懂事，體諒大人呀。”
“你對，你全對，繼續寵着吧。”
韓東低頭看向偷聽大人講話的小茜茜：“當然得寵着，我女兒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只要她爸爸夠得着，也會摘給她。寶貝兒，晚上想喫什麼，爸爸給你做。喫完飯，想去哪玩，爸爸帶你去。想要禮物，爸爸買……”
“耶！！”
夏夢凝眉，瞧着目中無己，悄然自樂的父女，不禁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