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楚，想不清楚，呼吸緊促到連支撐視線的力氣都將消失。
心臟，擂鼓般跳躍。
怎麼突然到了這一步？
隱隱約約的念頭，他好像理解了一點。是了，最後通牒，迴光返照般的溫柔，這符合她的個性……在得不到滿意答覆之後，斷念。
想的多，殘存着的一絲酒意，充分發揮了作用。
韓東眼眶都連帶着疼痛的似要爆開。
他感受到了她的絕望，也能感受到自己的。
離婚以後，彼此都還念着對方……看着她很好，有希望在。而今，瞬息之間，一片黑暗，完全走不出的黑暗。
他反覆敲擊着頭部，又顫抖拿出了手機：“看好茜茜，到東陽馬上聯繫龔阿姨……眼睛，都給我不要離開她……”
電話裏叮囑着小刀，韓東用胳膊抵住牆壁慢吞吞站起了身。拖着步伐，很努力的在調整呼吸。直到重新走近酒店，無骨般軟倒在了沙發上，意識全失。
他覺得自己身體出問題了，否則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火上澆油的是，休想睡的安穩。
旦凡閉上眼睛，腦海中的畫面就如過山車般橫穿而過，到處都是尖叫……
他看到了很多已經快忘掉的東西。
意識內，由黑暗轉而通紅。
一幕一幕，一幀一禎……家屬慘嚎的間歇聲，他成爲了一顆沒有感情的樹，靜站旁觀，呆滯的如同死人。
紅色的海洋中，突然燃起了火焰。
一張張面孔，由模糊轉變清晰。猙獰的，痛苦的，釋懷的，茫然的……
韓東驀然轉醒，雙膝癱軟跪在了地上。
整個房間，再也沒有一絲動靜。似有液體墜落，如同鐘鳴般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渾噩了多久。
被刺眼的陽光驚擾，在地板上的他輾轉動了下突然生鏽的身體。機械，慢慢爬了起來。
做了很多夢，又記起來了現實。
他探手把電量不足百分之二十的手機拿了起來，忽略了之上許多的未接電話，徑回覆給了劉小刀。得知夏夢跟茜茜已經到了東陽，龔秋玲在看孩子之後，才勉強躺回了沙發上。
做過狙擊手，忍受過訓練之時的孤寂。但酒店房間短短的時間流逝，讓人空的不知所措。
叮鈴鈴的手機響動再次傳來。
韓東深呼吸，輕緩叫了聲姑媽。
很尋常的稱呼，不尋常的是電話另一端最隨意的一句問候。讓他乾裂的眼睛，頃刻被浸透……
“怎麼啦？”
韓芸暗感不對，急忙追問。
“沒事，想你了。”
“多大了都……”
韓芸莫名笑了笑：“什麼情況，關總聯繫不到你，都打我手機上來了，把我也嚇一跳！”
“喝酒啦，睡的有點沉。剛醒！”
“你和她……”
“她們昨天剛回的東陽。”
“是不是跟小夢又鬧騰？既然不屬於一家人，就離遠一些……咱也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仁至義盡了。姑媽最瞭解你，放不下，也得學着慢慢放下來。”
“生活，是爲了舒服，怎麼舒服就該怎麼生活。姑媽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跟羽佳可以活的舒服一點。特別是你，從小就什麼都沒有……你爸擅自把你送進部隊的時候，我跟他吵了不止一架……憑什麼啊，孩子又不是他養的，哪來的權利瞞着我，學業都不讓你完成……”
韓東不敢反駁罕少激動起來的姑媽，擦了擦眼睛：“姑媽，我可能有陣子回不了東陽……你有時間的話，幫我去看一眼茜茜。”
韓芸冷道：“茜茜也是我孫女兒，旦凡在她們家受任何委屈。你答應，我都不會答應！還有，海城形勢不怎麼樣，但既然跳進去了，放手做！！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歷很多波瀾。失敗，不算什麼，它會是你將來的閱歷中，最亮眼的點。但遺憾，只會隨着時間推移，越來越黯淡。”
“我懂了。”
韓芸也揉了下眼角：“既然懂了，就振作點。你這方面還不如你爸，我還沒見他像你這麼失態過……”
韓東勉強笑笑：“我見過。上次我住院的時候，他嚇傻了，簽字筆都拿不穩。畢竟我是他兒子，他也就我一個兒子。怎麼可能會像您說的那樣，不關心我。方式不一樣而已。”
“聽你這意思是怪我背後說他！”
“哪有……您動手打他，我還怕傷您手了呢。不過，人就這樣，一輩子這樣。不談這些，都陳年舊事了。”
……
掛斷電話，韓東把窗簾拉開，坐跟前曬了會太陽。
期間有服務生進來，他忽略了對方眼中的怪異。應該是，自己這種不修邊幅的狼狽樣子，有些惹人。
安靜呆着，他選擇性回了幾個電話後，強打懶到谷底的心情去收拾東西。
夏夢的，孩子的。
昨晚匆促，除了手機什麼都沒帶，包都還孤零零落在牀腳上。
勉強收拾完全，實在沒心情再找快遞。叫來服務員，給了地址電話，拿錢讓去幫着託運。
他自己沒什麼東西，兩件備用換洗的衣服看到便厭。
空了！
酒店房間重新空了下來。
韓東揉了揉仍舊隱痛的頭部，再次拿出了手機。
他打算今天就離開這兒，又覺得很多事情沒來得及完成。
如再陪一陪傅立康夫婦，見一見那些能讓人放開的朋友。
前所未有的，需要朋友！
可那些戰友忙的忙，練的練，不想去輕易打擾。所剩下的，只有佟青婕一個人。他也最想見她，這輩子唯一一個不用怎麼聊，便能看到他心裏的女人。
隨手揉着頭部，手機舉到了耳邊：“上班沒？”問了句廢話，直接：“趕緊過來接我，國際酒店這邊，急事！！”
“什麼事啊。”
“來了再說，半小時內你到不了，我就得倒下。”
“開什麼玩笑……我馬上去。”
“嗯，快點。”
韓東走出酒店大門，不知道是餓的，還是如何，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不想動，也不在意一些來往之人的異常目光，唯一享受的就是頭頂懸掛着的驕陽。
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