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她還是立刻就發現,陽臺那一抹高大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光線太微弱的緣故,從前看起來總是挺拔冷硬的身影,此刻看起來卻突然顯得有些落寞。
路瑗剛一掀開被子坐起來,司徒凌梟就察覺到屋裏的動靜,轉身走了進來。見她醒來,笑着將桌上那碗熱粥遞給她,“餓了沒先喫點東西吧。”
路瑗沒有說話,目光落到他纏着紗布的手上,呼吸驀地一窒,想問怎麼回事,然而話到嘴邊卻又忍住了。
司徒凌梟像是完全沒有看出她的反常,坐到牀邊上,語氣溫和地問道,“要我餵你嗎”
路瑗搖頭,強忍着心裏的澀意,接過那碗粥小口小口地抿着,睫毛微微垂下,卻被滾燙的水汽薰得眼眶發紅。
司徒凌梟溫柔而沉默地撫着她的腦袋,不料卻聽她突然小聲地說道,“我夢見他了。”
司徒凌梟的手微微一僵,“誰”
路瑗咬了咬脣,聲音越發低柔,“孩子。”
司徒凌梟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扯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道,“路瑗”
路瑗卻驀地擡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你去把給我醫生叫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司徒凌梟遲疑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答應了。
幾分鐘,司徒凌梟帶着醫生走進來。
路瑗看了眼司徒凌梟,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先出去下。”
司徒凌梟脣角微微一抿,很明顯有些不悅,但是想到路瑗現在是病人,沒有跟她計較,帶上門出去了。
等到司徒凌梟帶上門離開後,路瑗擡頭看向對面的醫生,緩緩說道,“醫生,你實話告訴我,這個孩子有幾成的概率能活下來”
醫生臉色有些爲難,斟酌片刻後才說道,“最多,四成吧。”
路瑗皺了皺眉,四成雖然有點冒險,可是爲了孩子,她還是願意試一試。
“不過有一點,希望夫人能夠明白,”醫生繼續說道,“即便這個孩子活下來,也不可能是個健全康泰的孩子,您真的要執意將他生下來嗎”
路瑗呼吸一窒,心裏又開始鈍鈍的疼。
她雖然希望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可是也不願意他來到這世上遭罪。
尤其是,每當她回想起前世那個早夭的孩子,回想起之前做過那場夢,夢裏那個孩子質問她爲什麼要將他生下來。
路瑗絕望地閉上眼,張了張嘴,緩緩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準備手術吧。”
說完這話時,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滾燙的淚順着眼角緩緩滑進枕芯裏。
醫生看着路瑗的反應也有些不好受,但是這畢竟是最理性的選擇,所以他並沒有再勸她什麼,起身離開了房間。
司徒凌梟顯然是一直等在門口的,看到醫生出來,又與他聊了好一會兒。
路瑗靜靜躺在牀上,雙手溫柔地撫上自己的小腹,心裏卻像是有刀子在割。
手術安排在第三天下午。
路瑗被注射麻醉劑後,整個人的意識便有些混沌,看着幾個白色的身影在自己的窗前來回晃盪,心裏已經漸漸鎮定了下來。
與其說是鎮定,不如說是心如死灰來得更恰當。
只是當她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時,心裏仍舊覺得苦澀。
司徒凌梟從手術一開始就陪在她身邊,緊緊握着她的手,從他緊抿的脣角看來,他心裏一定不會比她好受。
然而路瑗此刻根本無暇去顧及她的心情,短暫的迷糊之後,她即便再不甘心,仍舊還是陷入了昏迷。
再醒來時又是晚上,窗外夜幕低垂,房間裏空無一人。
路瑗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此刻那裏已經是一片平坦就好像,那個孩子從來就沒有來過,就好像之前那兩個多月,都是她做的一場夢。
她只覺得自己心裏空蕩蕩的,就像是被誰剜掉了一塊兒。
最初是撕心裂肺的疼,到後來漸漸變得麻木,最終只剩下一片空洞。
在牀上靜靜發了十多分鐘呆後,司徒凌梟推門進來。
他顯然是剛辦完事回來,身上還帶着寒氣,神色也有些疲憊。看到路瑗醒過來,他才微微勾起脣角走到她牀邊,“什麼時候醒的”
不知道爲什麼,路瑗見着他只覺得心裏更難受,索性側過身去背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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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司徒凌梟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然而到底還是忍了下來,放柔了語氣哄她,“餓了嗎我讓人給你做點喫的送上來。”
司徒凌梟沉默地看了她兩眼,最終還是沉默地帶上門走出了房間。
大約十分鐘後,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路瑗以爲是司徒凌梟,所以並沒有說話。
不料進來的人竟然是喬楚。
只見她手裏端着一份清粥和幾碟小菜,放到路瑗的牀頭櫃上,語氣溫和地對她說道,“你剛做完手術,醫生說暫時不要喫太油膩,等你的情況好一點再給你補補身子。”
路瑗點點頭沒說話。
喬楚見狀嘆了口氣,輕拍着她的背說道,“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和那個孩子,終究是緣分不夠,強求不來。”
喬楚原本以爲,像路瑗這樣強大的女人,遇上這種事情肯定會比普通人更加堅強,卻沒想到她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或許,她真的是愛極了那個孩子吧。
路瑗低着頭苦笑,“我明白。”
雖然她從前不相信緣分,只相信人定勝天,可是此時此刻,除了緣分不夠,還有什麼能解釋這個孩子的事情呢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用盡了全力去保護他,挽留他,然而到了最後,所有的努力仍舊是付諸東流。
“既然明白就別想那麼多了,醫生都說了,那個孩子生下來也不會健康,你又何必固執地爲難自己呢”喬楚道,“你和三少感情這麼好,等事情平定下來,再將身體好好養養,以後想要多少孩子沒有”
路瑗知道她是故意在逗自己開心,所以也配合得牽了牽脣角,露出一個微弱而蒼白的笑容。
喬楚見她總算恢復了點神采,勸她吃了點東西,便帶上門離開了。
路瑗坐在牀上看了會兒書,因爲身體還很虛弱,很快就有了睡意。
司徒凌梟半夜推門進來時,便看到她腦袋歪在牀頭上,一本厚厚的書蓋在她腦袋上。
他眼裏閃過一絲溫柔,將那本書收起來放到一邊,隨即脫了外套躺上牀,伸手將她攬進懷裏,替她蓋好被子。
路瑗半夢半醒間,感覺到身後的溫暖,也沒想那麼多,直接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動作熟稔地和從前一樣,卻在司徒凌梟的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漣漪。
看來,路瑗已經心裏對他已經不那麼排斥了。
第二天早上,由於生物鐘的緣故,路瑗很早就醒來了,一睜眼便看到男人放大的那張俊臉。
英朗的長眉,緊閉的雙眼,濃密微翹的睫毛。
她看着這樣安靜沉睡的司徒凌梟,纔想起來,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他了。
自從那晚在k國皇宮裏別過,他一走就是半個月,直到她出事才匆匆趕回來。之後又因爲孩子的事情,她對他連着數天都沒好臉色,自然更不可能仔細看他。
路瑗心裏其實很清楚,司徒凌梟其實從來就沒有做錯什麼,她只是心裏難受,過不去那個坎兒,所以纔會遷怒他。
此時此刻,她心裏已經平靜了許多,看着司徒凌梟也沒有埋怨,只有心疼。
畢竟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
路瑗發了會兒呆,回過神的時候卻見司徒凌梟不知什麼時候也醒了,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像是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低頭別開他的視線。
司徒凌梟見狀,喉嚨裏發出一聲輕笑,隨即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溫柔而繾綣,“早安。”
路瑗貼着他的胸口悶悶回道,“早安。”司徒凌梟聽到她迴應自己,身子驀地一僵,隨即意識到她已經想開了,溫熱的脣邊不自覺下移,一路滑過她的眉心,鼻尖,最終停留在她的脣上,然而卻只是溫柔地摩挲着她的脣瓣,聲音低沉磁性,“路瑗
,我們這算是和好了嗎”
路瑗避開他的脣,耳根微微有些泛紅。
她雖然已經不怪司徒凌梟,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能平復自己的心情,所以對於司徒凌梟的話,她只能裝作沒聽見,話鋒一轉反問道,“那天,我在機場昏迷之後,後來都發生了什麼”
她前幾天都沉迷於孩子的事情,所以此刻纔想起來問那天的事情。
司徒凌梟聽完她的話,眉間微蹙,神情果然變得嚴肅而凝重起來,一邊將她摟得更緊些,一邊將當天的情形告訴她。
路瑗聽說煞逃跑了,一顆心立刻就被提起來了,“又跑掉了”司徒凌梟點點頭,並沒有爲自己開脫,“我那天趕回來太遲,傅雲轍又擔心你的傷,所以才讓他鑽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