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路瑗扶着牆,忍着腿骨打磨帶來的巨大痛苦,快步往前走,殷紅的血液順着她的大腿落下,在路燈下顯得格外妖嬈綺麗。
體力的流失,再加上腦子裏剛纔閃過的片段,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恍惚。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腳步聲竟然漸漸消失了。
她詫異地定住腳步往後看,緊跟在她身後的男人竟然真的不見了。
正猶疑不定之際,面前突然強光大盛
刺目又耀眼的白光直逼她眼底,她受不了的用手遮住眼睛。
等反應過來,傅雲轍的身影以及他勃怒的面孔,帶着陰鷙森寒的眼神,赫然擋在她面前,遮住了月色,也擋住了她的生路。
“路,瑗”
路瑗定定望着他,一雙薄涼的眼,拉出貓兒般慵懶的神色,“你認識我”
認識她
他當然認識她
不過如果可以,他寧願司徒凌梟這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這個女人
然而盛怒之下,傅雲轍沒有察覺出她的異常,只是伸手將掐住她的脖子,力氣大得彷彿恨不得將她捏成碎片,“爲什麼”
路瑗皺眉,“什麼爲什麼”
因爲呼吸困難,連聲音都有些變色。
傅雲轍舉着手電筒,他的臉在強光中,眼神卻晦明莫測,“你想要他死,不救他就行了,何必還要親自動手”
路瑗這個時候反倒平靜下來。
她放開手,挑眉欣賞的看着傅雲轍暴怒卻又絕望的眼神,“他死不死是他的事,我動不動手是我的任務,這兩者有什麼必然關係嗎”
“任務”傅雲轍眸子緊緊眯起,“什麼任務誰給你的任務”
路瑗輕笑,“這個就沒必要告訴傅少了吧”
傅雲轍的手指越收越緊,隱隱已經能看到她的脖子在他的指尖泛着白,“路瑗,你真是我見過最絕情的女人。他會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賜”
拜她所賜
路瑗挑眉,脣角勾起挑釁般的冷笑,“他不是先天性心臟病嗎這也是拜我所賜,難道我是他媽”
“啪”
一聲沉重的悶響。
隨後,五根清晰的指印在路瑗的臉上浮起。
耳畔是男人沉重而冰冷的聲音,“我從來不打女人。但是你,路瑗,根本就不配爲人司徒凌梟是瞎了眼,纔會寵了你那麼多年”
路瑗呼吸驀地一窒。
寵了她那麼多年
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剛在病房裏動手時,腦子裏剎那間涌出的無數碎片般的場景,以及心頭那種剜心刻骨般的疼痛
難道說,她真的認識那個男人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額頭上便抵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當了那麼多年特工,她自然知道那是什麼,她甚至能聞憑藉槍口的形狀,就判斷出那是什麼槍,“路瑗,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你們訂婚那天救了你一命”
訂婚
她和誰訂婚
爲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路瑗只覺得頭疼得像是要炸掉,就連眼前的男人,和抵在她額頭上的槍,都像是自動褪了色,在她心底牽不起一絲漣漪。
她像是被人揪着神經在扯,頓刀切肉一樣的頓痛。
腦海裏,似有無數場景即將噴涌而出,卻又遲遲涌不出來,像是被人刻意堵住了。
路瑗悶哼一聲,精緻蒼白的小臉皺成一團,小嘴微張,看上去尤爲痛苦。
傅雲轍察覺出她的痛苦,卻以爲她只是在裝。
畢竟這個女人太擅長僞裝,連他和司徒凌梟,都被她騙了十多年。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司徒凌梟這條命是被她取走的,既然路瑗這條命當初是他救下的,那就由他親自來替司徒凌梟處理吧。
“路瑗”
聽到耳畔傳來的聲音,路瑗渙散的瞳孔總算有了點焦距。
傅雲轍凝視着她的眸子,眉眼深邃,彷彿要將她的靈魂看穿,“他和孩子,都在下面等着你。下輩子,不要再背叛他。”
孩子
她終於忍不住張嘴問了出來,“什麼孩子”
然而終究是遲了,傅雲轍的手已經扣在了扳機上,沒有理會她的問題。
她定定睜大眼,一動不動看着眼前漆黑的槍口。
直到
砰地一聲悶響。
膝蓋傳來的尖銳劇痛,讓傅雲轍高大的身子驀地歪了下,剛打出那一槍也隨之歪了方向,子彈擦着路瑗的肩頭,沒入她身後那堵黑牆。
直到傅雲轍的身子歪下去,路瑗纔看到他身後那個人。
身後人遠遠不是他的對手,但速度卻很快,而且也並不戀戰。
那人牽着路瑗一路飛竄,很快跳上了一輛前來接應的車。
看着兩人逃竄的身影,傅雲轍的眼裏帶着蝕骨的冰涼。
果然是煞風的人。
他強撐着牆站起來,十指緊握成拳,砰地一聲砸進牆裏。
路瑗。
煞。
他一定會讓這兩個人付出十倍的代價
回到醫院的時候,人影慌慌,到處有人在亂跑。
傅雲轍心裏涌起一股暴怒,恨不得將所有人都崩掉。
然而當他走到司徒凌梟病房前,卻見主治醫生戴着淡藍色口罩,幾個小護士也圍着他連軸轉。
“你們在幹什麼”
身後驀然傳來的沉聲質問,主治醫生的手狠狠抖了下,手裏的藥瓶差點落到地上。
“司徒先生好像受了什麼刺激,心跳突然加速,他的身體不能承受這樣快的心跳頻率,我們正在採取緊急措施”
心跳加速
難道不該是心跳靜止嗎
傅雲轍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復又合上。
再次開口的時候,他語氣隱忍又帶着些荒謬,“他沒事他還活着”
難不成路瑗下手下偏了
可是想想那女人拿手術刀那樣嫺熟精準的樣子,這可能性太小了。
想到這,原本飛快的心跳突然停了下來。
醫生被傅雲轍像看死人的眼神嚇的一個哆嗦,又聽他冰冷的不帶人氣兒的聲音,“如果你是爲了活命騙我,那我保證,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傅雲轍眼裏逐漸泛起光,大踏步走到病牀旁邊。
因爲病重,司徒凌梟原本俊朗的面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十消瘦,此刻他安安靜靜的躺在病牀上,如同入眠一樣,安靜又祥和。病服乾乾淨淨,完全沒有任何血跡。
傅雲轍提着一口氣,緩緩的將手壓在他胸膛上。
“撲通撲通撲通”,雖然微弱,但卻短促而有規律。
傅雲轍臉上的表情凝住。
許久後,才微微勾了脣,低頭看着病牀上的男人,“禍害遺千年,果然不是假話。”
他說的輕鬆,可聲音卻有些發抖,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只是他還是想不明白,
剛纔,他明明親眼看到路瑗將那把刀插進司徒凌梟的胸口,以司徒凌梟的身體素質,就算是她那刀刺偏了,司徒凌梟也絕不可能活下來。
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跟他預期相差太遠
傅雲轍瞳孔驀地緊縮,轉頭問身後的主治醫生,“那他胸口的傷呢”
身後幾人面面相覷。
因爲司徒凌梟胸口根本沒有受什麼傷,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傅雲轍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角落裏突然響起一個唯唯諾諾的女聲,“傅,傅先生,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
傅雲轍挑眉,凌厲的目光掃過去,嚇得那個小護士渾身打了個顫。
“說下去。”
聽到傅雲轍這麼說,她才鼓足勇氣繼續開口,“那個,我剛纔進來的時候,看到司徒先生胸口插着把刀,還有大片的血跡,也以爲司徒先生遭遇了不測”
“說重點”
聽出傅雲轍的不耐煩,小護士乾脆直接將那件染血的病服,和那把插在司徒凌梟胸口的刀拿出來。
“司徒先生並沒有受傷,只是這件病服上的血,並不是司徒先生的。”
傅雲轍十指驀地攥緊,“不是司徒凌梟的那是誰的”
“不知道。”小護士搖搖頭,頓了頓又道,“還有這把刀其實是可以收縮的。”
“可以收縮的刀什麼意思”
傅雲轍終於淡定不下去,一把拿過她手中的刀端詳。
“您看過馬戲團表演嗎如果看過,就應該知道這種刀,刀柄上有個機關,按住那個機關,刀片就會收進刀柄裏,但是插在人身上就會有種刀片沒入人體的錯覺”
馬戲團表演
那個女人拿殺人當馬戲團表演
傅雲轍擡頭,一個眼神冷冷制住了護士的話,“我知道了。”
說完又叮囑主治醫生,“既然他沒受傷,那就好好給我看着,如果再出現今天這種情況,讓其他不相干的人溜進病房,整個醫院都會跟着你們遭殃”
“是,是”
主治醫生趕緊點頭答應,等到傅雲轍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開口問道,“對了,傅先生知道lynn小姐什麼時候能開始治療嗎司徒先生的情況,已經拖不了多久了。”
傅雲轍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許久後,他才沉聲答道,“她不會來了,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