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反應,在江笑的意料之中。

    但是她以爲,至少是在爸媽見過葉森遠,對他本人有過深入的瞭解之後再問及他的家庭,到時候他們會像她一樣慢慢改變觀念。

    這世界上,有錢人很多,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會像陳慶國那樣,只認錢的冷血動物。

    可是沒想到,爸爸一下子就先入爲主了。

    江笑不禁央求:“爸,您見見他好不好他很好的,真的,他”

    “江笑”江川一拍玻璃桌子,驟然打斷了她。

    江笑被這聲怒吼驚得往後倒退了一小步,咬着下脣,疼痛感襲來,也沒有放開。

    自從媽媽出事之後,江笑就特別怕聽爸爸吼她一聲“江笑”,就像夢魘一樣纏着她。

    她家裏雖然談不上多富裕,但並不貧窮。爸爸經營着這家菸酒店,媽媽手藝不錯,開了間小麪館。

    她是爸媽唯一的女兒,女兒要富養,所以江笑從小就被捧在手心,江川把她寵得不成樣子了,張口閉口都是我家笑笑怎麼怎麼好。

    可是現在,他對她再也沒有當初的寵溺,冷漠得讓人心涼。

    “當初你媽媽出事的場景,你不長記性,你能忘,可我忘不了不要忘了是誰把你媽媽,把這個家害成現在這樣,我以爲你會記得住教訓,沒想到你居然”

    江川一直在吼,吼到最後嗓子都啞了,雙手撐住身子穩了穩呼吸。

    江笑連忙上前,緊張地說:“爸,您別激動,注意身體。”

    還沒碰到爸爸的手臂,就被他揮開,“難道你想把我也氣死嗎”

    江笑呼吸一窒,手臂漾在空中,她半晌都沒說出話來。只有忍不住流下的眼淚,才能證明她是有動靜、有知覺的。

    一片壓抑的沉默之後,江笑哽咽着說:“爸,媽媽的事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是罪人,是不配得到您的原諒,也不奢望。可是,人要向前看,這也是您當時教導我的道理。如果不是您那一巴掌打醒了我,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爸,我見過他的父母,他們人都很好,他爸爸特別和藹可親,跟陳慶國完全相反,真的,是真的。他還有一個妹妹,我看到他們一家相處的樣子,我就在想,當年您和媽媽也是這麼寵我的,是我做錯了事,沒有珍惜。爸,如果不是確定了就是他,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更不會把他帶回來見見您和媽媽。爸,您再相信我一回,好嗎”

    江川難得沒有打斷她這麼長一段話,可他一點也沒看她,彷彿根本當她不存在似的。

    眼淚和聲音都逐漸消失在空氣裏,江笑擦乾了臉上的水漬,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爸,您不出聲,我就當您答應了,”她又說:“我買了一箱牛奶和一箱八寶粥放在家裏的陽臺上,您別忘了收回去。”

    江笑說完這些就跑出來菸酒店,棉被似的簾子在空中晃了很久才終於穩住。

    菸酒店外就是馬路,江笑走出去幾十步就忍不住了,蹲下來,把頭埋進膝蓋,哭得抽抽噎噎。

    很多人都說,她對愛情的程度永遠不及葉森遠,可是沒有人知道,爲了說服自己和他在一起,她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

    如果他只是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如果他擁有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那麼她可能一點也不會猶豫地就接受他。可是,偏偏又是他,她抵擋不了。

    窗內,江川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看着自己的女兒蹲在大馬路上,哭得毫無形象。

    他又點起一支菸,吸了一口,再吐霧,終是嘆息一聲。

    他只有這一個女兒,只想她這輩子都平安順遂,他不求女兒嫁得大富大貴,只要女兒受疼愛、過得幸福,真的就夠了。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她總要招惹那麼厲害的角色

    江笑蹲着哭了足足有十來分鐘,再站起來的時候,腳都麻了,腦袋也一陣暈眩。

    她又回頭看了眼菸酒店,還是安安靜靜的模樣,就像她還未走進去時一樣。

    她擡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這才發現鼻涕都流下來了,身上又沒帶着紙巾,更不可能回頭去向爸爸要,只好忍着髒,往前走到了一間小賣部。

    小賣部的老闆娘,江笑自然也是認識的。

    “黃阿姨,我買包紙巾。”

    “笑笑回來啦還給什麼錢,直接拿去用好了,”黃阿姨遞給她一包紙巾,“笑笑,怎麼流鼻涕了哭過了”

    “不是的,黃阿姨,太冷了,被凍得。”

    黃阿姨理解地點點頭,“天冷,你們小姑娘就只穿這麼一點兒衣服哪行我們家丫頭也是,說了還不聽,只要風度不要溫度,可別感冒了。”

    “謝謝黃阿姨,我還有事兒,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好,好。”

    又走了十幾分鍾回到如春賓館,江笑先回了自己房間,對着鏡子確認自己臉上沒有什麼異常。

    除了臉稍微有點紅,應該看不出什麼來。

    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快該喫晚飯了,江笑敲開葉森遠的房門。

    “該喫飯了,我帶你去這邊很有名的一家火鍋店喫吧。”江笑笑着說。

    葉森遠凝視她許久,都不說話,那視線看得她都不自在了。

    “怎麼了”

    “你哭過。”葉森遠皺眉。

    江笑反射性地擡手揉眼,“沒有啊。”

    她還沒放下手臂就被葉森遠抓住,然後示意她自己看。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呢子大衣,手臂那一塊兒都被眼淚鼻涕蹭髒了。

    江笑收回手臂,訕訕地說:“我都沒注意衣服髒了,我去換一件,你等我一會兒。”

    葉森遠擡手按住她轉身的肩膀,手稍微用力一拉,她整個人就背對着落入了他的胸膛。

    安靜的走廊上,他的胳膊從身後圈住了她的肩,低聲說:“別笑。”

    江笑微怔。

    “想哭的時候,別笑,別對着我笑。”

    就這一句話,江笑鼻子瞬間又酸了,嘴脣都在顫動,眼前模糊了一片,眼淚落下,滴在了他手臂上。

    溫熱的淚水,彷彿灼燙了他,葉森遠收回手臂,又把她的身體轉向他。

    “我不會說不允許你掉眼淚的話,但是,哭的時候,讓我看見,讓我知道。”

    江笑點頭。

    兩人回了房間。

    屋內開着空調,江笑便把髒了的外衣脫了。

    沒有椅子,屋內的擺設只有牀、電視機和桌子。

    她坐在牀邊,而葉森遠幾乎是跪在地上,雙手撐着她兩邊的牀沿,看着她。

    “我剛剛去見我爸爸了。”

    才說了這麼一句,江笑已然說不下去了。

    葉森遠接過話,“你爸爸不同意”

    江笑點頭。

    “你不是都有心理準備了嗎怎麼還哭鼻子”葉森遠擡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那神態,簡直不是寵溺二字就足以形容的。

    “我以前跟你說過的,我媽媽開假髮票的事情。這件事,我最早是從陳慶國那裏知道的。我當時一點兒也不相信,我們家一直做正當生意,媽媽怎麼會爲了錢而去犯法呢這件事兒,我揣在肚子裏,沒直接去問我媽,我只在喫飯的時候隨口問了下我媽最近是不是賺了不少錢。我媽支支吾吾地說最近店裏生意很好,又學着別人理財買基金賺了不少。有天,我媽接了個電話,居然還躲着我,說是跟那人約在橋頭見面,她從房裏拿了個黑的塑料袋,我看不見裏頭裝着什麼。我直覺想那就是假髮票,所以我跟在我媽後面,然後就看到了那樣的畫面。後來,我還是沒什麼都沒說,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我按照陳慶國的要求,出國唸了半年書就和陳晟分了手。我回來以後,我爸媽被我嚇壞了,他們都以爲我在國外待得好好的呢,怎麼說回來就回來說分手就分手了我媽說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得找陳晟的父母說清楚,我哪敢讓她去找陳慶國鬧只好跟他們說明了一切。我媽當時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一邊哭一邊罵自己糊塗,爲了多賺點錢,毀了自己女兒。我當時剛分手,又是一個人躲回了家,心情很不好,就有點麻木了,壓抑了好久終於問我媽,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賣假髮票,讓我在陳慶國面前連頭也擡不起來,讓我只能拋下了幾年的感情。我幾乎是吼出來的,態度也控制不了,我爸看不下去了,才說我媽媽是爲了多賺點錢。我出國的費用都是由陳慶國出的,他不讓我們家出一分錢,可是我媽覺得以後即使女兒嫁過去了以後臉上也過不去,不想女兒在他們家受委屈,被看低,知道我和陳晟要出國的計劃,我媽媽從別人那兒得知賣假髮票利潤很高,所以才冒着會被抓的危險去做。這種事兒,不被抓到就是幸運,被抓到就是倒了黴。可是沒辦法,她想不到比這來錢更快的方法了,只想賺了錢給女兒做嫁妝或者把出國的費用還給陳家。我聽完就愣住了,只覺得這一切都太可笑了,我爸媽爲了多賺點錢,去賣假髮票,陳慶國爲了排除自己的嫌疑,全額提供我出國留學的費用。到頭來,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如果我早一點告訴媽媽,出國只是假象,她也就不必爲了我去做犯法的事情。”。。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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